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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四章 騰格拉爾的簽字(2)


  「她無法容忍那壞蛋對我們的羞辱,她要求我允許她去旅行。」

  「她已經走了嗎?」

  「前天晚上走的。」

  「與騰格拉爾夫人一起去的嗎?」

  「不,與一位朋友。可是,我們就怕再也見不到歐熱妮了,因為她的驕傲是不允許她再回法國的。」

  「可是,男爵呀,」基督山說,「家庭裡發生的傷心事,或是其他任何的煩惱,只會壓倒那些只有他們的兒女可作為唯一寶物的窮人,但對一位百萬富翁,那些痛苦確是可以忍受的。哲學家說得好:金錢可以減輕許多苦惱。這種觀點,凡是實事求是的人一直是認為正確的,假如您認為這是靈丹妙藥,您應該是非常滿足的了,——您是金融界的國王,是一切權力的中心!」

  騰格拉爾斜眼望著他,看他說話的態度是否在取笑他。

  「是的,」他答道,「假如財富能使人得到慰藉的話,我是理應得到安慰的了,我很有錢嘛。」

  「富有極了,我親愛的男爵,您的財產象金字塔,——您要想毀掉它都不可能,即使可能您也不願意!」

  騰格拉爾對伯爵這種好心的打趣微笑了一下。「我一下想起來了,」他說,「當您進來的時候,我正在簽署五張小小的憑單。我已經簽了兩張,您能允許我把其餘那幾張也簽好嗎?」

  「請簽吧,我親愛的男爵,請簽吧。」

  房屋裡沉默了一會兒,在這一段時間裡,只聽見那位銀行家嗖嗖的簽票聲,基督山剛在細看天花板上鍍金的圖案。

  「那是西班牙支票、海地支票或那不勒斯支票嗎?」基督山問。

  「都不是,」騰格拉爾微笑著說,「那是當場現付的法蘭西銀行憑單。噢,」他又說,「伯爵,假如我可以稱為金融界的國王的話,您自己應該稱為金融界皇帝了,但是,象這樣的每張價值一百萬的支票,您見得很多嗎?」

  伯爵接過那非常驕傲地遞給他的騰格拉爾的那些紙片,讀道:

  「總經理台鑒,——請在本人存款名下按票面額付一百萬正,——騰格拉爾男爵。」

  「一,二,三,四,五,」基督山說,「五百萬!啊,您簡直是一個克羅蘇斯[克羅蘇斯,六世紀時裡地的國王,以富有聞名。——譯注]啦!」

  「我平時做生意也是這樣的!」騰格拉爾說。

  「那好極了,」伯爵說,「尤其是,我相信,這是能付現錢的吧。」

  「的確是的。」騰格拉爾說。

  「有這種信用可不賴,真的,只有在法國才有這樣的事情。五張小卡片就等於五百萬!不親眼見到誰也不能相信。」

  「難道您懷疑它嗎?」

  「不。」

  「您的口氣裡好象還有一些懷疑的成份,等一下,我要使您完全相信。跟我的職員到銀行裡去,您就會看見他留下這些紙片,帶著同等面額的現款了。」

  「不必了!」基督山一面說,一面收起那五張支票,「這樣就不必了,這種事情是這樣的稀奇,我要親自去體驗一下。我預定在您這兒提六百萬。我已經提用了九十萬法郎,所以您還得支付我五百一十萬法郎,就給我這五張紙片吧,只要有您的簽字我就相信了,這是一張我想用的六百萬的收條。這張紙條是我事先準備好的,因為我今天急需錢用。」於是基督山一手把支票放進他的口袋裡,一手把收據遞給騰格拉爾。即使一個霹靂落到那位銀行家的腳前,他也未必會這樣驚恐萬狀了。

  「什麼!」他結結巴巴地說,「您的意思是現在要提錢嗎?對不起,對不起!但這筆錢是我欠醫院的,——是我答應在今天早晨付出的一筆存款。」

  「噢,嗯,那好!」基督山說,「並不是一定要這幾張支票,換一種方式付錢給我吧。我拿這幾張支票是因為好奇,希望我可以對人家說:騰格拉爾銀行不用準備就可以當時付給我五百萬。那一定會使人家驚奇。這幾張支票還給你,另外開幾張給我吧。」他把那五張紙片遞給騰格拉爾,銀行家急忙伸手來抓,像是一隻禿頭鷹隔著鐵籠子伸出利爪來要抓回從它那兒失去的食物一樣。但他突然停住手,竭力控制住他自己,然後,在他那失態的面孔上漸漸露出了微笑。

  「當然羅,」他說,「您的收條就是錢。」

  「噢,是的。假如您在羅馬,湯姆生·弗倫奇銀行就會象您剛才那樣不必太麻煩地付款給你。」

  「原諒我,伯爵,原諒我。」

  「那我現在可以收下這筆錢了?」

  「是的,」騰格拉爾說,一邊揉著流下來的汗珠,「是的,收下吧,收是吧。」

  基督山把那幾張支票重新放回到他的口袋裡,臉上帶著一種說不出的神情,像是在說:「好好,想一想,假如您反悔,現在還來得及。」

  「不,」騰格拉爾說,「不。絕對不,收了我簽的支票吧。您知道,銀行家辦事最講究形式的人。我本來是準備把這筆錢付給醫院的,所以我一時頭腦糊塗,認為假如不用這幾張支票來付錢,就象被搶了錢似的!——就好象這塊錢沒有那塊錢好似的!原諒我。」然後他開始高聲笑起來,但那種笑聲總掩飾不了他的心慌。

  「我當然可以原諒您,」基督山寬宏大量地說,「那我收起來了。」於是他把支票放進他的皮夾裡。

  「還有一筆十萬法郎的款子沒有結清。」騰格拉爾說。

  「噢,小事一樁!」基督山說,「差額大概是那個數目,但不必付了,我們兩清了。」

  「伯爵,」騰格拉爾說,「您此話當真嗎?」

  「我是從來不和銀行家開玩笑的,」基督山用冷冰冰的口氣說,他老是用這種態度來止住他人的魯莽,然後他轉向了門口,而在這時,跟班進來通報說:「慈善醫院主任波維裡先生來到。」

  「哎呀!」基督山說,「我來得正好,剛好拿到您的支票,不然他們就要和我爭執了。」

  騰格拉爾的臉色頓時變得蒼白,他趕緊跟伯爵告別。基督山與站在候見室裡的波維裡先生交換了禮節性鞠躬,伯爵離開以後,波維裡先生便立刻被引入騰格拉爾的房裡。伯爵注意到那位出納主任的手裡拿著一隻公文包,他那種十分嚴肅的臉上不由得掠過一個轉瞬即逝的微笑。他在門口登上他的馬車,立刻向銀行駛去。

  這時,騰格拉爾抑制住內心的激動,走上去迎接那位出納主任。不用說,他的臉上當然掛著一個殷勤的微笑。「早安,債主,」他說,「因為我敢打賭,這次來拜訪我的一定是一位債主。」

  「您說對了,男爵,」波維裡問先生答話,「醫院派我來見您。寡婦、孤兒委託我到您這兒來問那五百萬捐款。」

  「大家說孤兒是應該憐憫的,」騰格拉爾說,借開玩笑來延長時間。「可憐的孩子!」

  「我是以他們的名義來見您的,」波維裡先生說,「您收到我昨天的信了嗎?」

  「收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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