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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九章 法律(2)


  那門房關上門,讓騰格拉爾夫人站在街上。她並沒有等多久;一會兒,門便開了一條較大的縫讓她進去,她進去以後便又關上門。門房一面用眼睛看她,一面從口袋裡摸出一隻哨子,他們一進前院,他便吹起哨子來。僕人們應聲在門廊下出現。

  「請夫人原諒這位正直的人,」他一面說,一面給男爵夫人引路,「他接受過嚴格的命令,維爾福先生也讓我轉告夫人,他這種做法實在是出於不得已。」

  前院裡有一個供貨商人,他也是經過同樣的手續才進來的,現在有人正在檢查他帶的貨物,男爵夫人走上臺階,她覺得自己強烈地感染到周圍這種慘淡氣氛;她跟那僕人到達了法官的書房裡。騰格拉爾夫人一心想著這次訪問的目的,但這些人們對她的態度是這樣的不恭敬,她開始抱怨起來;然而當維爾福抬起他那被悲哀壓低的頭,帶著那樣一個慘淡的微笑望著她,她那到嘴邊的怨氣又壓了下去。「請原諒我的僕人這種驚惶失措的樣子,」他說,「他們因為受到猜疑,所以就特別多疑了。」

  騰格拉爾夫人常常在社交場中聽人說到法官家裡的恐怖氣氛,但在她不曾親眼目睹以前,她無論如何也不能相信那種恐怖氣氛竟然達到了這樣的地步。「這麼說,您也不快樂嗎?」她說。

  「是的,夫人。」法官回答。

  「那麼您是同情我的?」

  「由衷地同情,夫人。」

  「那您知道我是為什麼到這兒來了嗎?」

  「您希望跟我談一談您所遇到的可怕事情,不是嗎?」

  「是的,閣下,那是一場可怕的災難!」

  「應該說那是不幸。」

  「不幸!」男爵夫人喊道。

  「唉!夫人,」檢察官鎮定地說,「我認為只有無法挽回的事情才是災難。」

  「您以為這件事情能被人遺忘嗎?」

  「任何事情都可能被人遺忘,夫人,」維爾福說,「令愛不久又會結婚的,不是今天,就是明天,——不是明天,反正就在一星期之內。我想您不會為令愛失去未婚夫表示遺憾吧。」

  騰格拉爾夫人望著維爾福,她覺得這種態度是對她的侮辱。「誰說我見到了一位朋友?」她氣憤地反問道。

  「是的,夫人。」維爾福說,當他說這話的時候,他那蒼白的臉紅了一紅。他剛才的話使他想起自己與男爵夫人過去的事情。

  「嗯,那麼熱情一點吧,親愛的維爾福,」男爵夫人說。

  「不要用法官的態度對我說話,用一位朋友的態度說話,當我痛苦的時候,不要對我說我應該快樂。」

  維爾福鞠了一躬。「最近幾個月我染上了一種壞習慣,」他說,「每當我聽到有人提到災難的時候,我便想起我自己,我便情不自禁地要作出一個對比。我覺得,以我的災難來比較,您的只是一件不幸。與我的境況相比,您的境況還是令人羡慕的。我知道這使您很不高興,讓我們換一個話題吧。你剛才說,夫人——」

  「我是來問您,我的朋友,」男爵夫人說,「您打算怎麼處置這個騙子?」

  「騙子!」維爾福重複道,「夫人,您看來是把某些事情輕描淡寫而又把某些事情誇大其辭了。騙子!安德烈·卡瓦爾康蒂先生,說得更準確些,貝尼代托先生,是一個不折不扣的暗殺犯。」

  「閣下,我不否認您的改正更確切,但您對那個傢伙處置得愈嚴厲,我的家庭蒙受的損失就愈厲害。啊,暫時忘掉他吧,不要去追捕他,讓他逃走吧。」

  「您來晚了,夫人,通輯令已經發出了。」

  「哦,要是抓住了他?——您認為他們能抓到他嗎?」

  「我希望能夠。」

  「假如他們抓到了他,我知道監獄裡有逃走的機會,您肯讓他關在監獄裡嗎?」

  檢察官搖搖頭。

  「至少把他關到我女兒結婚以後再說吧。」

  「不行,夫人,法院要按司法程序辦事。」

  「什麼!甚至對我也不行!」男爵夫人半開玩笑半認真地反問。

  「對所有的人都一樣,甚至包括我在內。」維爾福答道。

  「啊!」男爵夫人輕輕喊了一聲,但並沒有表示她是失望還是什麼別的意思。

  維爾福望著她。極力想看透男爵夫人的心思「是了,我知道您想說什麼,」他說,「您指的是外界散佈的那些可怕的流言蜚語,三個月來我家裡的那些人不明不白死去,還有瓦朗蒂娜奇跡般地倖免於難。」

  「我沒有想到那個。」騰格拉爾夫人急忙回答。

  「不,您想了,夫人,您這樣想也無可厚非,您不能不那樣想,您也許在心裡說:『你既然這樣鐵面無私地辦理罪案,為什麼有的罪犯卻逍遙法外?』」男爵夫人的臉色發白。「您是這麼想的,不是嗎,夫人?」

  「嗯,我承認我的確是這麼想的」。

  「讓我來回答您吧。」維爾福把他的圈椅向騰格拉爾夫人的椅子挪過一些;然後,他兩手支在桌子上,用一種比往常更暗啞的聲音說,「是有犯罪未受懲罰,這是因為我還不知道罪犯是誰,我怕會錯罰了無辜的人,一旦罪犯被發現,」說到這裡,維爾福把他的手伸向他桌子對面的一個十字架,「一旦他們被發現,我面對上帝發誓,夫人,不論他們是誰,都得去死!現在,夫人,您要求我寬恕那個壞蛋嗎?」

  「但是,閣下,您能確定他是象別人所說的那樣罪行嚴重嗎?」

  「聽著,這兒是他的檔案:『貝尼代托,十六歲時因偽造鈔票罪被判處苦役五年。後來,您看,——最初是越獄逃跑,然後又殺人。」

  「這個可憐蟲是誰?」

  「誰知道?一個流浪漢,一個科西嘉人。」

  「沒有親屬來認他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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