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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章 毒藥學(2)


  「我追到它啦,媽媽,你不記得了嗎?」愛德華說道,「我在它的尾巴上還拔了三根毛呢。」

  「您,夫人,正如我所說的,是等在一個葡萄藤搭成的涼亭底下的,您不記得了嗎?您坐在一張石凳上,當維爾福小姐和您的小兒子不在的時候,你曾和一個人談了很長一段時間不是嗎?」

  「是的。真的,是的,」那年輕太太回答說,臉變得通紅,「我的確記得曾和一個身穿羊毛大氅的人講過話,我記得他好象是一個醫生。」

  「一點不錯,夫人,那人就是我。當時我已在那家旅館住了兩星期,在那期間,我醫好了我貼身跟班的寒熱症和旅館老闆的黃疸病,所以真的有人稱我是一個妙手回春的醫生。我們談了很長時間,夫人,談到了各種問題,如比魯傑諾[(一四四五—一五三二),意大利畫家。——譯注],拉斐爾[(一四八三—一五二○),意大利畫家。——譯注],各地的風俗習慣,和那著名的『紮弗娜毒水[十七世紀時,意大利婦人托弗娜謀害邦地古斯國王的藥水,相傳無色、無味、無臭。——譯注]』,我好象記得你還說過,有人告訴您,說比魯沙有人保存著那種毒水的秘方呢。」

  「是的,不錯,」維爾福夫人急忙回答說,神色有點不安的樣子。「我現在記起來了。」

  「那次我們討論到各種各樣的問題,只是現在我記不全了,夫人,」伯爵十分平靜地說道,「但後來您也象別人一樣對我產生了點誤解,和我商量到維爾福小姐的健康問題,這一點我卻是記得很清楚的。」

  「是的,的確,閣下,您的確是一位醫生,」維爾福夫人說道,「因為您治好了很多病人。」

  「這一點我可以借莫裡和博馬舍[(一八一八—一八九三),法國劇作家。——譯注]的話來回答您,因為正如他們所說的:治好我的病人的,並不是我。至於我,我只能對您說,我對於藥物學和各種自然科學曾作過很深的研究,但您知道,那只不過是一種業餘的研究罷了。」

  這時時鐘敲了六下。「現在已經六點鐘了,」維爾福夫人顯然很激動地說道。「凡蘭蒂,你的爺爺是不是要吃飯了,你去看看好嗎?」

  瓦朗蒂娜站起來向伯爵行了個禮,默默無言地離開了房間。

  「噢,夫人!」等瓦朗蒂娜離開房間以後,伯爵說道,「您是為了我才把維爾福小姐打發走的嗎?」

  「決不是的,「那輕婦人急忙答道,」我們總是在這個時候給諾瓦蒂埃先生吃飯的,說來可憐,他吃飯也只是維持他那種悲愁的生活而已。閣下,您可能已經知道那老人可悲狀況了吧?」

  「是的,夫人,維爾福先生對我談起過。我好象記得那老人是個癱子。」

  「唉,是呀!那可憐的老人全身都不能動彈,在這架人體機器裡,只有腦子還可以活動一下,而那也只是象搖搖欲熄的一點燈火一樣而已。請原諒我談起了我們家庭裡的不幸,先生,我打斷了您的話啦,您剛才在告訴我,說您是一個高明的藥物學家。」

  「不,夫人,我並沒說自己達到了那種程度,」伯爵帶笑回答說,「恰恰相反,我之所以要研究藥物學,是因為我決定要住在東方,所以我很希望能學學國王米沙裡旦司的榜樣[米沙裡旦司是公元前一世紀時小亞細亞地方邦圖斯的國王,因怕別人用毒藥藥死他,自己常服毒藥,逐漸加重毒藥的份量,到後來雖吃大量毒藥而不會中毒。——譯注]。」

  「『米沙裡旦司,君臨邦圖斯,』」那小無賴一邊說,一邊從一本精美的畫冊上撕下了一張美麗的畫片,「那個人每天早晨吃早餐的時候都要喝一杯烈性毒藥。」

  「愛德華,你這頑皮孩子!」維爾福夫人從那頑童的手裡奪過了那本殘缺不全的書,大聲說道,「你真叫人受不住啦,老是打擾大人的談話。出去吧,到諾瓦蒂埃爺爺的房間裡找你的姐姐瓦朗蒂娜去吧。」

  「畫冊。」愛德華說道。

  「什麼?畫冊!」

  「我要那本畫冊。」

  「你幹嘛要把圖畫撕下來?」

  「噢,我高興這麼做嘛。」

  「去吧,快去吧。」

  「我不去,除非你把那本畫冊給我。」那孩子說道,並按照他以往決不讓步的習慣,賴皮地在一張圈椅上坐定下來。

  「拿去吧,別再來打擾我們了。」維爾福夫人說著,把那本畫冊給了愛德華,於是,那孩子就由他的母親領著,向門口走去了。

  伯爵的目光一直跟著她。「我來看看,他出去以後,她關不關門。」他低聲自語道。

  那孩子出去以後,維爾福夫人果然小心地把門關上了,伯爵表面上像是根本沒去注意她似的,他以一種細察的目光向房間裡環視了一下,那位年輕的太太走回到她的椅子邊,又坐了下來。

  「請允許我說一句話,夫人,」伯爵用他那種假裝得非常巧妙的慈愛的口吻說道:「您對那個可愛的孩子真是太嚴厲了一點。」

  「噢,有時候嚴厲是很必要的。」維爾福夫人用用一種真正母性的語氣煞有介事地說道。

  「愛德華小主人剛才那句關於國王米沙裡旦司的話,是尼頗士[(公元前—?),羅馬歷史家。——譯注]的說的,」伯爵又說道,「從他這句引證話上來看,他的家庭教師對他沒有疏忽,令郎真可謂是早熟啊。」

  「伯爵閣下,」做母親的很高興受到這樣的恭維,答道,「他的天資的確很高,不管什麼東西放到他面前,他一學就會。他只有一個缺點,就是有點任性,至於他剛才所講的,您真相信米沙裡旦司用過那種預防劑,而且那種預防劑的確很有效嗎?」

  「我想是的,夫人,因為我——就是現在跟您講話的我——也曾服用過它們,免得在那不勒斯,巴勒莫和士麥拿的時候被人毒死,也就是說,有三四次,要不是全靠了那種預防劑,」我一定早沒命了。」

  「您的預防劑成功了嗎?」

  「相當成功。」

  「是的,我現在記起來了。您在比魯沙曾對我提到過這類事情。」

  「真的!我提到過嗎?」伯爵帶著一種巧裝的驚愕的神色說道,「我實在是記不得了。」

  「我問過您毒藥對於南方人和北方人是不是會產生同樣的效力,而您回答說,北方人的脾性冷淡怠惰,南方人的性格熱烈活潑,他們對於毒藥的感受性是不一樣的。」

  「的確如此,」基督山說道。「我曾目睹過俄國人吃一種植物素,吃了以後顯然毫無妨害,但假如是一個那不勒斯人或是一個阿拉伯人,吃下去那一定會喪命的。」

  「您真的相信,我們比東方人容易見效,在我們這種多霧多雨的地帶,一個人要使他自己逐漸習慣於吸收毒藥,比那些熱帶的人容易一些嗎?」

  「當然羅,同時也必須懂得,一個人只有親自用慣了那種毒藥,才能不被那種毒藥所害。」

  「是的,這我懂的。只是您怎樣才能用慣呢?或說得更確切些,您是怎樣用慣的呢?」

  「噢,那非常容易。假如您事先知道會用什麼毒藥來謀害您,假如那毒藥,譬如說,是木鱉精…」

  「木鱉精是從番木鼈的皮和果實中提煉出來的那種東西對嗎?」維爾福夫人問道。

  「一點不錯,夫人,」基督山答道,「我發覺我實在沒多有少可以教您的了。請允許我恭賀您的學識豐富,這種知識在太太們當中是極少有人知道的。」

  「噢,我是知道的,」維爾福夫人說道,「我對於神秘科學非常感興趣,它們象詩歌一樣的需要想像力,又象一個代數方程式似的可以還原。請您說下去吧,您所說的我覺得有趣極了。」

  「好的,」基督山答道,「那麼,假定這種毒藥是木鱉精,您在第一天吃一克,第二天吃兩克,如此類推。好,到了第十天,您可以吃十克了,到第二十天,又了一倍,您可以吃二十克了。也就是說,這服藥您吃了可以毫無妨礙了,但要是沒有經過這種預防步驟的人吃了,卻是非常危險的。好了,那麼,滿一個月的時候,您要是和別人同喝一隻水瓶裡的毒藥水,您可以把那個人毒死,而您自己同時雖然也喝了這種水,但除了微微覺得有點不舒服以外,決不會覺察到這瓶水裡混有任何毒質的。」

  「您知道還有任何其他的抗毒劑嗎?」

  「我不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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