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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意大利:水手辛巴德(3)


  水手們扯起了帆,帆船正破浪前進。弗蘭茲的眼睛現在已比較習慣了黑暗,他可以在黑暗中辨別出小船沿著它航行的那個巨人般的花崗石;然後,轉過一塊岩石,他看到了明亮的火光,火光周圍坐著五六個人。火焰照亮了百步之內的海面。

  蓋太諾沿著光圈的邊緣航行,小心地使船保持在光線之外;就這樣,當他們駛到火光正面的時候,他就筆直地駛入光圈的中心,嘴裡唱起了一首漁歌,他的夥計們也同聲合唱著。歌聲一響,坐在火堆周圍的人就站起身向登岸的地方走過來,他們的眼睛死盯著小船,顯然是在判斷和推測來者的情況和意圖的。

  不久,他們像是滿意地得到了答案,又回到(只剩一個人還站在岸邊)了他們的火堆那兒,火堆上正烤著一整只野山羊。當小船距岸二十步之內時,灘頭上的那個人就把他的馬槍做了一個哨兵遇見巡邏兵的姿勢,並用撒丁語喊道:「哪一個?」弗蘭茲冷靜地把手指按在槍機上。蓋太諾同這個人交談了幾句,這幾句話那位遊客雖然不懂,但一聽便知是在講他。

  「閣下願不願報一下姓名?」船長道。

  「不要講出我的名字來,只說我是一個來遊玩的法國旅客就得了。」

  蓋太諾把這個答覆轉達了以後,哨兵就對坐在火堆旁邊的一個人發了一聲命令,那個人就站起來消失在岩石堆裡了。

  誰都沒有講話,每個人似乎都在忙著自己的事。弗蘭茲正忙著上岸的準備,水手們正忙著收帆,走私販子們正忙著烤他們的野山羊,但在這一切互不相關的動作之中,他們顯然互相在打量著對方。那個走開的人突然從他離開的那個地方的對面回來了;他向那哨兵示意,那哨兵就轉向小船,喊出了「Saccommodi」這個字。「Saccommodi」這個意大利字是無法翻譯的,它的意思同時包含著:「來吧,請進,歡迎光臨,只當在你自己家裡一樣,你就是家裡的主人。」這個字就象莫裡哀那句土耳其語一樣,使那些醉心于貴族的小市民大為吃驚,因為它所包括的內容太多了。水手們不等對方發出第二聲邀請,就用槳猛劃了四下,小船便到了岸邊。蓋太諾一躍上岸,和那哨兵交談了幾句,接著他的夥計們也上了岸,最後才輪到弗蘭茲。他把一支槍背在自己的肩頭,另一支由蓋太諾背著,而他的馬槍則由一個水手拿著。他的服裝半似藝術家,半似花花公子,並沒有引起對方的懷疑,因此也沒有惹起什麼不安。小船已系在岸邊,他們向前走了幾步,找到了一塊舒適的露宿地點,但他們所選擇的地點顯然不合那個當哨兵的走私販子的心意,因為他大聲喊道:「請你們別在那兒。」

  蓋太諾低聲道了一聲歉,便向對面走去,有兩個水手已在火堆上點燃了火把,照著他們向前走。他們約莫前進了三十步左右,便在一小堆岩石環繞的空地上停了下來,空地裡的座位已準備好了,象哨兵的崗亭一樣。四周的岩石縫裡生長著幾株矮小的橡樹和繁密的金娘花叢。弗蘭茲用火把向下照了一下,借著火光可以看到一堆灰燼,說明這個隱蔽的地方並不是他第一個發現的,而無疑的是那些好奇的訪問者在基督山的駐足之一。至於他以前的種種預測,在他登陸以後,看到那批主人的無所謂的——即使不算是友誼的——態度以後,他的成見已經打消了,或更準確一點說,是因為看到了那只山羊,以致他的念頭已轉到食欲上去了。他向蓋太諾提起了這一點,蓋太諾回答說,準備晚餐是最容易不過的事了,因為他們的船裡有麵包、酒和半打鷓鴣,只要生起一堆火來烤熟它們就得了。

  「而且,」他又說,「假如他們烤肉的香味引誘了您,我可以拿兩隻鳥去跟他們換一塊肉來。」

  「你倒像是個天生的外交家,」弗蘭茲答道,「去試試看吧。」

  這時,水手們已拾了許多枯枝,生起一堆火來。弗蘭茲嗅著烤山羊的香味,正在等得不耐煩的時候,船長帶著一種神秘的神色回來了。

  「怎麼樣,」弗蘭茲問道,「有什麼新情況?他們拒絕了嗎?」

  「正巧相反,」蓋太諾答道,「他們的頭兒是位法國青年,就請您去和他一同用晚餐。」

  「哦,」弗蘭茲說,「這位頭兒倒非常客氣,我看也不必拒絕吧,特別是我還要帶我那一份晚餐去。」

  「噢,不必了,他的晚餐豐富得很呢,只是他有一個附帶的條件方能請您到他的家裡去。」

  「他的家!難道他在這兒蓋了所房子嗎?」

  「不,但反正他有個非常舒適的住處,這是他們說的。」

  「那麼你認識這位頭兒了?」

  「我聽人說起過他。」

  「是說好還是壞?」

  「兩者兼而有之。」

  「見鬼!是什麼條件呢?」

  「您得蒙住眼睛,直到他親自吩咐您的時候才可以把綁帶取下來。」弗蘭茲望著蓋太諾,想知道他對於這個建議是怎麼看的。「啊,」他猜到了弗蘭茲的想法,就回答說,「我知道這是值得考慮一下的。」

  「假如你處在我的位置,你怎麼辦呢?」

  「我,我是光棍一條,沒什麼怕失去的,我當然去。」

  「你會接受嗎?」

  「我會接受的,就算是出於好奇心吧。」

  「那麼,這位頭兒有什麼非常奇特之處嗎?」

  「聽著,」蓋太諾壓低了嗓音說道,「我不知道他們說得是不是真的,」他停下來,看看附近有沒有人。

  「他們怎麼說?」

  「說這位頭兒住在一個岩洞裡,同這個洞一比,庇梯宮簡直算不了什麼了。」

  「胡說!」弗蘭茲說著就又坐了下來。

  「這不是胡說,是真的。聖·弗狄南號的舵手卡瑪曾經進去過一次,他出來以後驚奇得了不得,發誓說那麼多的金銀珠寶只有在童話裡才聽說過。」

  「你知不知道,」弗蘭茲說,「假如這種事是真的,你這不是領我到阿裡巴巴的寶窟裡去了嗎?」

  「我只是把聽到的話告訴您而已。」

  「那麼你勸我答應他嗎?」

  「噢,我可沒那樣說,閣下盡可悉聽尊便。這種事我可不敢勸您。」

  弗蘭茲想了一下,覺得一個人既然那麼有錢,是決不會想來搶他腰中的區區之數的;既然等著他的是一頓美餐,他就接受了。蓋太諾帶著他的答覆走了。弗蘭茲是很審慎的,很希望盡可能多知道些關於他這位東道主的一切。在對話的時候,他注意到一個水手坐在旁邊,在一本正經地翻弄著鷓鴣,帶著一種很忠於職守的神氣,於是他轉向這個水手,問這些人是怎麼來的,因為根本看不見有什麼帆船。

  「那個大可不必擔心,」那水手回答說,「我知道他們的帆船在哪兒。」

  「是艘非常漂亮的帆船嗎?」

  「如果叫我去環航全球,我只要這麼一艘船就足夠了。」

  「它的載重有多少?」

  「大概一百噸左右,但是它吃得住任何風浪。是英國人所謂的那種遊艇。」

  「在哪兒造的?」

  「我不知道,但依我看,它是一條熱那亞船。」

  「但一個走私販子們的頭兒,」弗蘭茲又說道,「怎麼敢到熱那亞去定造一艘這樣的船呢?」

  「我沒說那船主是一個走私販子呀。」水手答道。

  「是的,但我想蓋太諾說過的。」

  「蓋太諾只遠遠地見過那條船,他還從來沒和船上的人講過話呢。」

  「假如這個人不是一個走私販子,那他是什麼人呢?」

  「一位有錢的先生,以旅行為樂。」

  「嘿,」弗蘭茲心裡想,「他真是愈來愈神秘了,兩個人的話都不對頭。」

  「他叫什麼名字?」

  「假如你問他,他就說是叫水手辛巴德。但我懷疑這不是他的真名。」

  「水手辛巴德?」

  「是的。」

  「他住在什麼地方?」

  「海上。」

  「他是哪國人?」

  「我不知道。」

  「你見過他嗎?」

  「見過幾次。」

  「他是個怎麼樣的人?」

  「閣下可以自己來判斷。」

  「他會在哪兒接待我呢?」

  「一定會在蓋太諾告訴你的那個地下宮殿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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