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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三


  第14章 多德雷赫特的鴿子

  正好關在從前關過學者格勞秀斯先生的這座監獄裡,對高乃裡於斯·望·拜爾勒來說,的確已經是莫大的榮幸了。可是在到達那座監獄時,還有另外一個更大的榮幸在等著他。寬大的奧蘭治親王把鬱金香培植者望·拜爾勒送去的時候,巴納維爾特的出名的朋友在洛維斯坦因住過的那間房間正好空著。

  自從格勞秀斯先生靠了他妻子的妙計,藏在那別人忘了檢查的著名的書箱裡逃跑以後,這間牢房在監獄裡就有了很壞的名聲。

  另一方面呢,望·拜爾勒覺得他住在這牢房裡卻是個好兆頭。因為,照他的想法,一個當監獄看守的萬萬不該讓第二隻鴿子住在第一隻鴿子那麼容易就飛跑了的籠子裡。這間牢房在歷史上是很出名的,我們不打算在這兒多花時間詳細地描寫了,不過得提一提的是,牢房裡有一塊凹進去的地方,在那兒給格勞秀斯太太擺了一張床。這是一間和別的牢房一模一樣的牢房,也許比較高一點;因此,從鐵窗裡望出去,可以看到一片美麗的景色。

  況且,我們這故事的妙處並不在於用一定篇幅來描寫牢房的場景。對高乃裡於斯來說,生命不只是一個呼吸器官。跟他的空氣唧筒比起來,這個可憐的犯人,更愛另外兩樣東西。不過從此以後,只有思想——這自由自在的旅客可以讓他在想像中佔有這兩樣東西了。

  這兩樣東西是一朵花和一個女人,他猜想他將永遠得不到了。

  善良的望·拜爾勒幸好估計錯了!上帝在他走向斷頭臺的時候,曾經帶著慈父般的微笑望著他,現在又在他的監獄裡,在格勞秀斯先生的牢房裡,替他安排下從來沒有一個鬱金香培植者經歷過的最驚險的生活。

  一天早晨,他正在窗口呼吸從瓦爾河升起的新鮮空氣,隔著林立的煙囪,望著遠處,他的故鄉多德雷赫特的風車。他看見成群的鴿子從那個方向飛來,在陽光下抖凜凜地落在洛維斯坦因的尖削的山牆上。

  「這些鴿子,」望·拜爾勒對自己說,「是從多德雷赫特飛來的,因此還會回去。一個人只消在這些鴿子的翅膀上拴一張條子,就有可能把信捎到有人為他傷心啼哭的多德雷赫特。」

  望·拜爾勒征征地想了一會兒,又說:

  「那個人應該是我。」

  一個人在二十八歲就給判了無期徒刑,也就是說,要過兩萬兩三千天的鐵窗生活,往往會變得很有耐性。望·拜爾勒一邊想著他的三個球根(因為這個思想就像心臟在胸腔裡跳動一樣,不停地在他的回憶裡跳動),一邊布下了一個捕捉鴿子的機關。他從十八個荷蘭銅子,合十二個法國銅子一天的伙食裡省出各種食物來引誘這些飛禽;毫無結果地引誘了一個月以後,終於捉到了一隻雌的。

  他又花了兩個月的時間捉到一隻雄的,隨後把它們關在一起,到一六七三年年初,他得到了幾個蛋,就放掉了雌的,這個雌的放心地讓雄的來代它孵卵,翅膀底下帶著條子,愉快地飛向多德雷赫特。

  它晚上飛回來了。

  它仍然帶著那張條子。

  就這樣帶來帶去地過了十五天,最初望·拜爾勒還只是有點失望,後來簡直是絕望了。

  第十六天,它終於空著回來了。

  望·拜爾勒的這封信是寫給他的奶媽,那個上了年紀的弗裡斯女人的。他請求發現這張條子的仁人君子盡可能安全地,盡可能快地替她送去。

  在這封給他奶媽的信裡,還附了一張給蘿莎的小紙條,上帝既然用他的氣息把香羅蘭花的種子吹到古老的宅子的圍牆上,並且用一點雨水使它們開了花,他也允許望·拜爾勒的奶媽收到這封信。

  經過是這樣的:

  依薩克·博克斯戴爾先生離開多德雷赫特到海牙,又從海牙到戈爾肯,不但丟下了他的房子、他的僕人、他的觀察台、他的望遠鏡,也丟下了他的鴿子。

  那個被丟下的僕人,拿不到工錢,最初吃他自己的一點積蓄,接著就吃起鴿子來了。

  鴿子一看情形不妙,就從依薩克·博克斯戴爾的房頂上搬到高乃裡於斯·望·拜爾勒的房頂上去了。

  好心腸的奶媽,不疼愛什麼就沒法過活。她對那些來求她收留的鴿子愛護備至。在依薩克的僕人來討那十四五隻鴿子,準備像以前那十四五隻一樣燒著吃的時候,她就以平均六個荷蘭銅子一隻的價錢買了下來。

  這是一隻鴿子雙倍的價錢;僕人當然高高興興地接受了。奶媽因此成了忌妒者的鴿子的合法主人。

  這些鴿子和別的鴿子混在一起,在漫遊的途中,到過海牙、洛維斯坦因、鹿特丹①,無疑的是為了去尋找另一種性質的麥粒和另一種滋味的大麻子。

  ①鹿特丹:荷蘭南部的一個大海港。

  是碰巧,或者不如說是上帝,我們在任何事物上都可以看到他的安排的上帝,使高乃裡於斯·望·拜爾勒正好捉住這些鴿子中的一隻。

  如果忌妒者不離開多德雷赫特,先到海牙,然後又到戈爾肯或者洛維斯坦因(這兩個地方只隔著瓦爾河和馬斯河的合流處,所以可以隨便說哪一個),去追蹤他的仇人,那麼望·拜爾勒寫的那張條子就會落在他手裡,而不會落在奶媽手裡,而那個可憐的犯人就會像羅馬皮匠的烏鴉一樣,白費時間和氣力;我們呢,也不可能敘述一件件像萬紫千紅的地毯似的在我們筆下舒展的變化無窮的遭遇,只好描寫一長串像黑夜的外衣一樣枯燥、憂鬱和陰暗的日子了。

  條子就是這樣落到望·拜爾勒的奶媽的手裡。

  二月初,有一天晚上,暮色從天上落下,把剛鑽出來的星星撒落在後面,高乃裡於斯聽到塔樓的樓梯上有說話的聲音,心裡一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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