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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一六


  第三十九章 馬薩林先生的王權

  逮捅阿多斯這件事沒有驚動任何人,也沒有引起任何議論,甚至好像沒有人知道。它絲毫也沒有阻礙情勢的發展,巴黎城裡派來的代表團受到正式通知,王后將要會見他們。

  王后接見的時候,一言不發,像以往一樣威風。她聽代表們訴苦和哀求,但是,等他們的話說完,不再有人發言以後,奧地利安娜的臉上依舊是神情冷澳,儘管她什麼話全聽見了。

  馬薩林站在一旁相反,這些代表的要求他聽得很清楚,他要用既明確清楚又簡潔乾脆的話回答他們。

  代表們的話說完,王后仍舊不說一句話。

  「先生們,」馬薩林開口說道,「我要和你們一同請求王后結束她的臣民的痛苦。為了減少百姓們的苦難,我己經盡力而為,但是照你們說的,大家一致認為他們所以受苦,都是我造成的,我,一個可憐的外國人,沒有能夠得到法國人的歡心。唉!沒有人瞭解我,理由是,我的前任是一位無比卓越的人,他依舊在支持著法國國王的權力。一想到黎塞留先生的功業我就感到自己無比渺小。如果我有野心我就要和他的崇高威望比個高低,但是我可不是那種人,我要向你們證明這一點。我聲明我失敗了。我將聽從百姓的要求。誰沒有過錯呢,先生們?如果巴黎人有過錯,巴黎已經受到足夠的懲罰,流了大量的血,許許多多的災難折磨著一座失去它的國王和正義的城市。我是一個普普通通的人,我沒有這樣大的力量能夠將一位王后和她的王國分開。既然你們要求我引退,那好,我就引退。」

  「這樣的話,」阿拉密斯對著他身邊的一個人的耳朵說,「講和就成功了,開會也毫無必要了。只要派一支精銳的衛隊把馬薩林先生護送到最遠的國境線,同時監視他不讓他穿越任何國境線再回來就行了。」

  「等一等,先生,等一等,」阿拉密斯對他說話的這個法官樣的人說。「見鬼,您怎麼能這麼說!看得出來,您是軍人。酬金和賠款的項目還沒有講清楚。」

  「大臣先生,」王后轉過身來對這位賽基埃,我們的老相識說,「您召開會議吧;地點在律埃。紅衣主教先生講的這些話叫我非常感動。我久久地沒有回答你們,就是這個原因。至於他的去留問題,因為我對紅衣主教先生滿懷感激之情,所以允許他在任何方面都可以自由行動。紅衣主教先生高興怎樣就怎樣。」

  首相的顯得精明相的臉上現出微微的蒼白色,但是轉瞬間就消失了。他懷著不安的心情望著王后。王后的面孔卻一直是那樣毫無表情,他和其他人一樣,捉摸不透她心裡在想些什麼。

  「可是,」王后又說下去,「在等待馬薩林先生做出決定以前,我請求你們只考慮國王的事。」

  代表們向她行禮,然後退了出去。

  「怎麼回事!」當最後一名代表走出房間以後,王后說道,「您居然對歡些法官、律師讓步!」

  「為了陛下的幸福,夫人,」馬薩林的炯炯有神的眼睛盯住王后望著,「我準備作出任何犧牲。」

  安娜低下頭來,像她慣常那樣,陷入了沉思。她腦海裡浮現出阿多斯的影子。這個貴族果敢的氣派,他的既堅定又嚴肅的語言,他一句話召來的一些故人的身影,使她想起令人陶醉的詩一般的往事:青春,美麗,二十歲的人的愛情的光輝,她的支持者的艱苦戰鬥,她唯一真心熱愛的人白金漢血淋淋的結局,還有她的那幾個默默無聞的保衛者的英雄氣概,他們曾經拯救了她,使她沒有遭到黎塞留和國王雙方的僧恨。

  馬薩林望著她,現在她相信她是獨自一個人,不再有一大群敵人在窺伺她。他從她的臉上揣摩她在想些什麼,像在清澈的湖水裡望著飄過的白雲一樣,她的思想就是天空的倒影。

  「難道,」奧地利安娜低聲地說,「應該對風暴屈服,花代價換取和平,耐心地、認真地等待良機到來嗎?」

  馬薩林聽了這個建議,苦笑了一下,她的這個建議說明她對首相說的話認真考慮過了。

  安娜低著頭,沒有看到他的苦笑,可是她發覺她的要求沒有得到任何回答,於是她抬起頭來。

  「怎麼!您不回答我的話,紅衣主教,您在想什麼?」

  「夫人,我在想我們叫科曼熱逮捕的這個放肆的貴族影射了白金漢先生,是您讓他被人殺害的,他又影射了石弗萊絲夫人,是您讓她流亡的,他還影射了博福爾先生,是您派人把他關進監獄的。可是,如果他影射了我的話,他卻不知道我和您是什麼關係。」

  奧地利安娜不禁哆嗦了一下,好像她的自尊心突然受到了傷害似的。她臉紅起來,用尖尖的指甲刺自己的好看的手,一句話也不回答。

  「他是一個能出好主意、重視榮譽、富有才智的人,此外,他又是一個堅定果斷的人。您知道他的一些情況,是不是,夫人?我要告訴他,我給他的是一種個人的恩惠,因此他對我是誤解了。的確,別人對我提議的,差不多就等於是讓位,而讓位是值得好好考慮考慮的。」

  「讓位!」安娜喊了一聲,「先生,我以為只有做國王的才能讓位。」

  「怎麼!」馬薩林說,「難道我不幾乎就是國王,甚至就是法國的國王嗎?夫人我對您肯定地說,晚上我丟在一張王室的床前的首相長袍,就和國王的披風幾乎一樣。」

  這是馬薩林經常對她講的使她深感屈辱的話,這樣的侮辱結果總是會使王后低頭屈服。只有伊麗莎白和葉卡特琳娜二世對於她們的情人來說,既是情婦,又是王后557。

  奧地利安娜心驚膽戰地望著紅衣主教臉上威脅的表情,在這樣的時刻,這種神情還帶著一些威嚴的神氣。

  「先生,」她說,「我不是說過嗎,您不是聽到我對那些人說過您高興怎樣就怎樣嗎?」

  「既然這樣」馬薩林說,「我認為我大概高興留下來。這不僅僅是為了我的利益,而且我斗膽說一句,也是為了保護您。」

  「留下來吧,先生,我不希望別的,只希望您留下來。不過,不要讓我受到淩辱。」

  「您是想說那些叛亂分子的要求和他們咄咄逼人的口氣嗎?請耐心點!他們挑選了會場這樣一個較量的場所,在這種戰場上我可是比他們幹練得多的將領。我們只要等待到適當時機就能打敗他們。他們已經開始挨餓了,一個星期以後.他們的情況還要糟。」

  「我的主啊!是的,先生,我知道我們結果會是這樣的。可是我指的並不只是他們那些人,對我的侮辱最刺人的不是他們。」

  「啊!我明白您的意思了。您是想說那三四名貴族總是對人提到那些往事。但是我們已經抓住了他們。他們都罪行確鑿,所以我們願意關他們多少時候就關多少時候。只有一個人我們還對他毫無辦法,他在和我們對杭。不過,見鬼!我們一定能夠把他送到他的同伴那兒去的。我覺得,比這困難得多的事我們也做過了。首先,為了小心起見,我把那兩個最難對付的關在律埃,就是說在我身邊,也就是說在我眼皮底下,在我手夠得著的地方。就在今天,那第三個人就又要和他們兩個人碰頭了。」

  「只要他們一直關在牢裡,那就沒有問題了,」奧地利安娜說,「可是他們總有一天會出來的。」

  「是的,只要陛下放他們出來。」

  「唉!」奧地利安娜自言自語地說,「很遺憾我們是在這兒而不是在巴黎!」

  「為什麼?」

  「那兒有巴士底獄,先生,它是那樣牢固,又是那樣隱蔽。」

  「夫人,開完會,我們就有了和平,有了和平我們就可以回巴黎,有了巴黎,我們就有了巴士底獄!我們的四位自以為了不起的好漢就會一輩子關在巴士底獄裡。」

  奧地利安娜微微地皺了皺眉頭,這時,馬薩林親了親她的手,向她告辭。

  馬薩林的這個動作一半是表現謙恭,一半是賣弄殷勤。奧地利安娜望著他離開,隨著馬薩林起走越遠,可以看到在她的嘴唇上漸漸露出輕蔑的微笑。

  「我蔑視這樣一個紅衣主教的愛情,」她喃喃自語地說,「他從來不說『我相怎麼做』,只說『我己經怎麼做』。這個人其實知道有比律埃更安全、比巴士底獄更陰暗更寂靜的隱秘的地方。啊!世界上的人越來越不可靠了。」

  [注]

  557 伊麗莎白,指伊麗莎白一世(1533-1603),英國女王,寵愛埃塞克斯伯爵,因他密謀反對她,被她下令處以斬刑。葉卡捷琳娜二世(1729-1796),俄國女皇,原為彼得三世之後,後廢彼得三世自立,私生活頗為浪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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