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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七三


  「那當然!」阿多斯說,「我們只不過除掉了他的母親,國王呢,剝奪了他的爵位和他的財產。」

  「正是這樣。」阿拉密斯說;「不過,別出聲啦!庭長現在在對國王說話。」

  確實,庭長布拉德肖505正在對尊嚴的被告說話。

  「斯圖亞特,」他對國王說道,「您聽好點您的法官的名字,如果有什麼意見,可以向法庭提出。」

  國王仿佛這幾句話不是對他說的一樣,把頭轉到一邊。

  庭長等了一會兒,他沒有聽到一聲回答,場內寂靜了片刻

  在一百六十三名指定的法官當中,只有七十三名能夠答應,因為其它的人害怕做這樣一件事情的幫兇,都沒有來。

  「我開始點名了,」布拉德肖說道,他好像沒有注意到全體法官中有五分之三的人缺席,一個個照點起來。出席的人根據他們敢不敢堅持自己意見的程度,應到的聲音有的響亮,有的微弱。叫到缺席的人的名字以後,總是短暫的寂靜,然後再叫一遍。

  叫到費爾法克斯上校,接著也是寂靜了片刻。沉寂時的氣氛莊嚴,顯示了缺席的人員就他們個人來說是不願意參加這次審判的。

  「費爾法克斯上校?」布拉德肖又叫了一次。

  「費爾法克斯?」一個帶著嘲弄味道的聲音應道。從清脆的嗓音可以聽得出說話的是一個女人,「他非常有頭腦,所以不到這兒來。」

  全場爆發出一陣大笑聲,歡迎這樣大膽說出來的話。女人們雖然軟弱,但是有時也會表現得勇敢,而她們的軟弱又會使她們避免受到報復。

  「這是一個女人的嗓音,」阿拉密斯喊道。「啊!真的,我可以打賭她一定年輕漂亮。」

  說著,他站到座位上,想看看旁聽席裡發出聲音的地方。

  「憑良心說,」阿拉密斯說,「她確實迷人!瞧呀,達爾大尼央,所有的人都望著她,她不顧布拉德肖逼人的目光,連臉色也沒有變。」

  「這是費爾法克斯夫人,」達爾大尼央說,「您記得她嗎,波爾朵斯?我們在克倫威爾將軍那兒看見過她和她的丈夫。」

  一會兒以後,被這個奇怪的插曲打亂的寧靜氣氛又恢復了點名繼續進行下去。

  「這些傢伙發覺他們不到足夠的人數的時候,將會停止開庭的,」拉費爾伯爵說。

  「您不瞭解他們這些人,阿多斯;您注意看看摩爾東特臉上的笑容吧,再看看他望國王的那種目光吧。那是一個擔心他的受害者會從他手上逃脫的人的目光嗎?不,不,那是得意洋洋、充滿敵意的微笑,相信報仇即將成功的微笑。啊!該死的毒蛇,有朝一日我和你相交的不是目光,而是真刀真槍,那對我可是一件喜事!」

  「國王長得真是俊美,」波爾朵斯說;「還有,你們看,儘管他成了俘虜,可是他的衣著還是非常講究。他帽子上的羽毛至少要值五十個皮斯托爾,喂,阿拉密斯,您看呀。」

  點名結束了,庭長下令宣讀起訴書。

  阿多斯臉色變得蒼白。他原來的期望又一次落空了。雖然法官人數不足數,訴訟案件還是要進行預審,國王的罪事先已經判決好了。

  「我對您早就說過了,阿多斯,」達爾大尼央聳聳肩膀說道。「可是您始終不相信。現在,您鼓足勇氣靜聽吧,我請求您千萬不要過於激動,這位穿黑衣服的先生就要運用特權放肆地宣佈那些小小的罪過。」

  果然如此,還從來沒有人用這樣粗暴的指責,這樣無恥的辱駡,這樣猛烈的控訴來玷污一國之主的。以前,人們只是殺害國王,最多對著他們的屍骨痛駡一頓罷了。

  查理一世特別留神地聽控訴人的發言。他對那此辱駡毫不在意,卻牢牢記住指控他的內容。當仇恨的情緒表現得太過分的時候,當控訴人提前擔任劊子手的角色的時候,他只是用蔑視的冷笑來回答。總之,起訴書是一篇可怕的作品,目的是要置人於死地,不幸的國王發現在起訴書單把他所有的輕率的過失都說成是陰謀詭計,把他所有的錯誤都說成是罪行。

  達爾大尼央讓那一連串的謾駡在耳邊飄過去,他認為它們只配受到他的蔑視,不過他的明智的頭腦注意到控訴人控告的某幾件事情。

  「應該承認,」他說,「如果因為他輕率和冒失所以懲處他,這個可憐的國王是應該受到懲處的,可是,我認為此刻他受到的懲處對他太殘酷了。」

  「不管怎樣,」阿拉密斯回答說,「國王是不能夠懲處的,該懲處的是他的大臣們,因為英國憲法第一條便是:國王不可能犯錯誤。」

  「對我來說,」波爾朵斯望著摩爾東特,而且一直只注意著他,這時心以想道.「如果不是怕驚動在場的國王,我就要跳下旁聽席,連奔三步撲到摩爾東特先生身上,把他掐死。我抓住他的兩隻腳,用他的身子去痛打那些冒充法國火槍手的混蛋火槍手。到那時候,機智靈巧的達爾大尼央也許能想出一個法子救出國王。我應該和他談一談。」

  至於阿多斯,他聽到議會沒完沒了的辱駡,看到國王又長時間地耐心聽著,不禁怒火中燒,緊握雙拳臉漲得通紅,嘴唇竟咬出血來,在位子上再也坐不住了。他原來兩臂結實,現在兩手發抖,原來意志堅定,現在全身哆嗦。

  這時候,那個控訴人用以下這句話結束他的講話:

  「我們以英國人民的名義提出以上控告。」

  這句話使旁聽席裡發出一陣陣低語聲,在達爾大尼央背後發出了一個雷鳴般的聲音,那不是女人的聲音,而是一個男人叫出來的。

  「你說謊!」這個聲音喊道,「十分之九的英國人民都厭惡你說的話!」

  這是阿多斯的聲音他氣憤地站了起來,伸開兩臂斥責公訴人。

  聽到他的叫喊,國于法官,旁聽的人,全都對著這四個朋友坐的旁聽席望。摩爾東特也和別人一樣,而且他眼就認出了這個法國貴族,還有他身旁的另外三個法國人,他們也都站起來了,臉色蒼白,神情憤概。摩爾東特高興得兩眼發光,他重新找到了他要找的人,他發過誓一定要殺死他們。他氣勢洶洶地把他的二十名火槍手召集到他身邊來,指著他的仇人所在的旁聽席,說:

  「對著那邊位子開槍!」

  但是,這時候,達爾大尼央攔腰抱住阿多斯,波爾朵斯拉住阿拉空斯,一刹那跳下了座位,沖進走廊,飛快地跑下樓梯,在人群中消失了。在大廳裡面,火槍口對準三千名旁聽的百姓,威脅著他們,他們乞憐的叫喊聲,驚慌的嘈雜聲,阻止了己經想開始的一場屠殺。

  查理也認出了四個法國人。他一隻手按在胸口,想壓住劇烈的心跳,另一隻手捂住眼睛,怕看到他的忠誠的朋友遭到殺害。

  摩爾東特氣急敗壞,臉色發白,全身哆嗦,舉著劍向大廳外面奔去,身後帶著十名持戟的士兵。他在人群中搜尋,探聽,累得直喘氣,後來,他一無所獲地回來。

  法庭上混亂不堪。半個多小時過去了,沒有一個人說話能讓別人聽得到。法宮都相信每個旁聽席隨時都會爆發出怒斥的聲音。旁聽的百姓看見火槍全對著他們,又是害怕,又是好奇,亂哄哄的聲音沒有停止過,一直騷動不安。

  最後,終於安靜下來。

  「您有什麼話要為自己辯護?」布拉德肖問國王。

  查理戴著帽子,站了起來,這不是為了表示謙恭,而是為了要讓自己處在淩駕一切的位置。

  「在審問我以前,」他的口氣像是一位法宮而不是一名被告,「你們先回答我。我在紐卡斯爾的時候是自由的,我和兩個議會締結了一份條約。我履行了這份條約,你們不但不照條約辦事,而且從蘇格蘭人那裡把我買到了手,我知道,沒有花多少錢,因為照你們的政府的經擠狀況拿不出更多的錢來。可是,用一名奴隸的代價買到了我,你們就指望我不再是你們的國王了嗎?不,不,要是回答你們的話,那便是忘記了這件事。只有你們向我證明你們有權審問我的時候,我才回答你們的問題。現在回答你們,那就是等於承認你們是我的法官,而我只承認你們是我的劊子手。」

  在死一般的沉寂當中,查理鎮定高傲地又坐到那把扶手椅上,帽子始終戴在頭上。

  「可惜他們不在那兒了,我的法國人!」查理很自豪地自言自語,同時眼睛轉向那幾個人曾經出現過片刻的旁聽席,「否則他們會看到他們的朋友在活著時,值得他們保護,死去後,值得他們痛哭。」

  他竭力用眼光向人群深處探望,幾乎是向天主請求在座的人能對他抱溫和同情的態度,但是他看見的全是一些驚恐得發呆的臉。他感到自己正在和仇恨和冷酷搏鬥。

  「那好,」庭長看到查理很堅定地決定保持沉默,就說,「我們不管您開不開口,都要審判您,您被控告犯有叛國通敵、濫用權力、殺害無辜幾條大罪。證人將會出庭作證。現在您可以退下,下次開庭,您今天拒絕做的事,到時候會叫您做的。」

  查理站了起來,向帕裡轉過身去,他看見帕裡臉色灰白,鬢角上全是汗。

  「說呀!我親愛的帕裡,」他問帕裡,「你怎麼啦,什麼事叫你這樣心神不安?」

  「啊,陛下!」帕裡滿眼淚水,用懇求的聲音說,「陛下在走出大廳的時候,不要朝左邊看了

  「帕裡,這是為什麼?」

  「別看,我求您,我的國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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