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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章 會見

  這天早上,達爾大尼央睡在波爾朵斯的房間裡。自從發生騷動以來,兩個朋友就採取了這個習慣。他們的劍就放在長枕下面,手槍放在手邊的桌子上。

  達爾大尼央還在睡覺。他夢見天空給一塊很大的黃色的雲遮住,從雲中落下像雨一樣的金幣,他伸出帽子,放到簷槽底下去接。

  波爾朵斯也在做夢,他夢見他的四輪馬車的車身太小,畫不下他叫人畫的那些紋章。

  七點鐘,他們給一個沒有穿制服的僕人叫醒了,他給達爾火尼央帶來了一封信。

  「誰來的信?」這個加斯科尼人問。

  「王后來的信,」僕人答道。

  「喂!」波爾朵斯從床上坐起來,說,「她說什麼呀?」

  達爾大尼央請那個僕人到隔壁房間去待片刻,僕人一關上門以後.他就跳下床來,趕緊看信,波爾朵斯在一旁睜大著眼睛望他,一句話也不敢問。

  「好朋友波爾朵斯,」達爾大尼央把信遞給他,說,「這一下,你的男爵的封號和我的隊長的授位書全都有了。喏,你讀讀信,再琢磨吧。」

  波爾朵斯接過信,聲音顫抖地念起來:

  「王后要和達爾大尼央面談,隨送信人前來。」

  「是這樣!」波爾朵斯說,「我一點也看不出有什麼不尋常的地方。」

  「我卻看出來非常不尋常,」達爾大尼央說。「如果別人叫我去,那准是事情很複雜了。你想想看,在王后的頭腦裡該是怎樣焦慮不安,所以在經過二十年以後才想到了我這個人。」

  「說得有理,」波爾朵斯說。

  「男爵,磨快你的劍,把你的手槍裝上子彈,給馬喂飽燕麥,我向你保證不到明天就會有新鮮事兒發生,不過可不能聲張!」

  「哎呀!這不會是別人佈置圈套來害我們吧?」波爾朵斯說,他成天總以為自己即將到手的榮華富貴會招別人惱怒。

  「假使這是一個圈套,」達爾大尼央說,「我會覺察出來的,你放心好了,如果說馬薩林是意大利人的話,那麼我,我是加斯科尼人432。」

  達爾大尼央頃刻間就穿好了衣服。

  波爾朵斯依舊躺著,替達爾大尼央的披風扣上搭扣,這時又有人敲門了。

  「進來,」達爾大尼央說。

  走進來的是另一個送信的僕人。

  「是紅衣主教馬薩林閣下送來的。」他說。

  達爾大尼央望望波爾朵斯。

  「事情麻煩了,」波爾朵斯說「先去哪一邊呢?」

  「安排得很巧,」達爾大尼央說,「紅衣主教約我半小時以後見面。」

  「那就好。」

  「我的朋友,」達爾大尼央轉過身來,對那個僕人說,「請您轉告紅衣主教大人,半小時以後我去他那兒接受命令。」

  那個僕人行了個禮,走出去了。

  「幸運的是他沒有看到那另一個僕人,」達爾大尼央說。

  「他們兩個人同時派人來找你,你認為會不會是為了同一件事?」

  「我認為不是,我可以肯定。」

  「得了,得了,達爾大尼央,小心為妙!你要想到,王后在等你,王后以後,是紅衣主教,紅衣主教以後,是我。」

  達爾大尼央叫在隔壁房間裡的奧地利安娜的僕人過來。

  「我的朋友,我準備好了,」他說,「請領我去吧。」

  那個僕人領著達爾大尼央穿過小田野街,再向左拐,走進沿著黎塞留街的一座花園的小門,然後走上一條暗梯,達爾大尼央給帶進了祈禱室。

  他產生了一種自己也不能理解的激動的情緒,心抨抨地直跳。他不像年輕時候那樣自信了,多年的閱歷教會他認識到發生過的那些事件的嚴重性。他懂得了什麼是親王的高貴,什麼是國王的威嚴。他已經習慣于在高貴的出身和顯赫的地位面前妄自菲薄。從前他去見奧地利安娜的時候,是像一個年輕人去向一位女人致敬那樣,今天卻事過境遷,他去她身邊,就像一個低微的小兵奉命謁見一位卓越的將領。

  一陣輕微的聲音打破了祈禱室的寂靜。達爾大尼央全身顫抖起來。他看見一隻雪白的手撩起了帷慢,他從它的外形,膚色和纖美認出就是當年那一天給他吻過的手。

  王后走進來了。

  「是您,達爾大尼央先生,」她用親切而又傷感的眼光望著這位軍官,說,「是您,我清楚地認出您來了。您望著我,我是王后,您認得出來嗎?」

  「認不出來,夫人,」達爾大尼央回答道。

  「可是,」奧地利安娜繼續說道,她聲調柔媚,每當她願意的時候,就會用這樣的聲調說話,「難道您不再記得起以前王后需要一位英勇忠城的騎士那件事情了?她找到了那位騎士,雖然他可能認為她已經忘記了他,可是他在她的心裡一直佔有著一個地位。」

  「夫人,不我不知道這回事,」火槍手說。

  「很糟糕,先生」奧地利安娜說,「至少對王后來說,很糟糕,因為王后今天需要那同樣的勇敢和同樣的忠誠?」

  「怎麼!」達爾大尼央說,「一位王后,她周圍都是忠心耿耿的奴僕、智慧過人的顧問,本領高、有地位的能人,居然會注意到一個默默無聞的小兵!」

  安娜明白這是一種含蓄的責備,她心裡不高興,不過也更覺得感動。加斯科尼貴族的無私忘我的精神常常叫她感到羞愧,她不由得覺得自己應該表現得慷慨一些。

  「您對我提到的我周圍的那些人,達爾大尼央先生,也許真像您說的那樣,」幹後說,「可是我只信任您一個人。我知道您在為紅衣主教先生效勞,但是,您也可以為我服務,我保證您步步高升,好,今天您能不能像那位您不認識的貴族從前幫助我那樣為我做事呢?」

  「陛下命令我做的事,我萬死不辭,」達爾大尼央說。

  王后考慮了片刻,看到這個火槍手態度慎重,便說:

  「您也許喜歡過安靜的日子吧?」

  「我不知道,因為我從來沒有安靜過,夫人。」

  「您有朋友嗎?」

  「我有三個朋友,兩個已經離開了巴黎,我也不清楚他們去了哪兒。還有一個在我身邊;不過我相信,他認識陛下剛才使我榮幸地聽見提到的那個騎士。」

  「很好,」王后說,「您和您的朋友,你們抵得上一支軍隊。」

  「我應該做些什麼,夫人?」

  「五點鐘您再上這兒來,那時候我會告訴您的,可是,先生,千萬別把我約您見面的事告訴任何一個人。」

  「夫人,不會的。」

  「您對基督起誓。」

  「夫人,我從來不違背自己的諾言,我說不會,就是不會。」

  像這樣的話,王后的大臣們可從來沒有對她說過,她聽了很不習慣,雖然她感到吃驚,但是也從話裡面看到一種令人高興的徵兆:達爾大尼央在執行她的計劃的時候,一定會非常熱誠地為她效力。其實,這正是這個加斯科尼人玩的手段,他往往用粗魯的態度表現他的忠誠,來掩蓋狡猾的心思。

  「王后暫時沒有什麼別的事要吩咐了吧?」他問。

  「沒有,先生,」奧地利安娜網答說,「您可以退下,等到我對您所說的那個時候再來。」

  達爾大尼央行過禮後,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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