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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三


  「阿拉密斯,您會笑話我的;您會說我翻來覆去總是說同一件事;您會叫我是最膽小的會見到幻像的人。」

  「還有嗎?」

  「您發覺這個人像誰?」

  「是醜的方面還是漂亮的方面?」阿拉密斯笑著問。

  「是醜的方面,因為一個男人會長得像一個女人。」

  「啊!不錯!」阿拉密斯叫道,「您叫我想起來了。不,我親愛的朋友,您絕對不是會見到幻像的人,我考慮了一下以後,我完全認為您說得有道理。這張凹下去的、薄薄的小嘴,這雙仿佛只聽從頭腦的命令而從不聽從良心的命令的眼睛,這是米萊狄的某一個私生子。」

  「您笑了,阿拉密斯!」

  「這只是習慣而已。因為,我可以對您發誓,我比您更加不喜歡在我的道路上遇到這條小毒蛇。」

  「瞧溫特過來了,」阿多斯說。

  「好,現在就差一件事,分阿拉密斯說,「那便是等我們的僕人到來。」

  「不用再等,」阿多斯說,「我看見他們了,他們就在勳爵身後二十步遠的地方。我認出了格力磨那個挺得直直的腦袋和那雙長腿。托尼拿著我們的短槍。」

  「那麼,我們要在夜裡上船嗎?」阿拉密斯向西邊看了一眼,在那兒太陽只留下一片金黃色的雲彩,漸漸地,這片雲彩仿佛沉入了大海,完全消失了。

  「多半是這樣,」阿多斯說。

  「見鬼!」阿拉密斯說,「在白天,我就不大喜歡大海,在夜裡更加不喜歡了,海浪嘩啦嘩啦,海風呼呼,加上船老是可怕地動來動去,說實話,我寧願回到諾阿西的修道院去。」

  阿多斯憂鬱地微笑了一下,因為他雖然在聽他的朋友說話,心裡卻分明想著另一件事。他朝溫特走去。

  阿拉密斯跟在他後面。

  「我們的朋友怎麼啦?」阿拉密斯說,「他活像但丁筆下的地獄裡的鬼魂,撒旦扭斷了他們的脖子,他們在望著自己的腳後跟392。真見鬼,他為什麼也是這樣老向後面望?」

  溫特也看到他們了,他加快了步子,用出人意料的速度趕過來。

  「您怎麼啦,勳爵,」阿多斯說,「是什麼事使您這樣喘不過氣來?」

  「沒有什麼,」溫特說,「沒有什麼。只是,我在沙丘旁邊走過的時候,好像……」

  他又轉過頭去。

  阿多斯對阿拉密斯望瞭望。

  「不過,我們走吧,」溫特繼續說,「我們走吧,船大概在等我們,瞧,那邊拋著錨的就是我們的單桅帆船,你們在這兒望見了沒有?我真希望已經在船上了。」

  他又一次回過頭去望。

  「喂,」阿拉密斯說,「您忘掉什麼東西了吧?」

  「不,是一件叫人憂慮的事。」

  「他看到他了,」阿多斯聲音很低地對阿拉密斯說。

  他們走到通到船上的梯子前。溫特叫拿武器的僕人和拿箱子的腳夫在前面先下船,然後跟在他們後面走下去。

  就在這時候,阿多斯看見一個人沿著和防波堤平行的海岸急匆匆地走著,好像要在港口的那一邊,離他們只有二十步遠的地方看他們上船。

  在漸漸降臨的黑暗當中,他相信他認出來那個人就是曾經向他們問長問短的年輕人。

  「啊!啊!」他自言自語地說,「這個人肯定是一個密探,他是不是企圖阻止我們上船?」

  可是,就算這個陌生人有這樣的打算,他要這樣做已經太遲了一些,因為,阿多斯也走下了梯子,不過他始終望著那個年輕人。那個人為了走近路,這時在水閘上出現了。

  「他肯定在打我們什麼主意,」阿多斯說,「不過,我們反正上船了,一到了大海上,讓他來吧。」   阿多斯跳下小船,小船立刻離了岸,四個健壯的槳手使勁劃起來,船很快地走遠了。

  可是,那個年輕人跟著船跑,甚至跑到船的前面。船要在防波堤的尖端和一塊突出的懸岩中間穿過去,在防波堤的尖端高高地立著一盞剛剛點亮的標誌燈,船上的人從遠處可以看到那個年輕人在爬懸岩,想從上面往下望著船經過。

  「不錯!」阿拉密斯對阿多斯說,「這個年輕人准是一個密探。」

  「哪一個年輕人?」溫特轉過身來問道。

  「就是那個跟蹤我們,和我們說過話的人,他在那邊等著我們,您看。」

  溫特回過頭順著阿拉密斯手指的方向望去。燈塔的光芒把船將要經過的狹小的出口和那塊懸岩照得通亮。那個年輕人光著腦袋,在胸前叉起雙臂,站在懸岩上面等待著。

  「是他!」溫特勳爵抓住阿多斯的胳臂,叫起來,「是他,我早就相信我認出他來了,我沒有看錯。」

  「誰?他是誰?」阿拉密斯問。

  「米萊狄的兒子,」阿多斯回答。

  「那個修道士!」格力磨叫道.

  年輕人聽見了他們說的話,他站到懸岩的頂端,向大海俯下身子,就好像立刻要跳下去似的。

  「是的,是我,我的叔叔;我,米萊狄的兒子,我,修道士,我,克倫威爾的秘書和朋友,我認得你們,您和您的夥伴。」

  在船上的這三個人無疑都是英勇的好漢,沒有人敢懷疑他們的膽量,可是那個人的嗓音,他的語調,他的姿勢,卻使他們不禁嚇得毛骨悚然。

  格力磨呢,根根頭髮都豎了起來,前額上直冒冷汗。

  「啊!」阿拉密斯說,「原來他就是您的侄子,就是那個修道士,就是米萊狄的兒子,就像他自己說的,對嗎?」

  「天哪!是這樣,」溫特喃喃地說。

  「那好,等一等!」阿拉密斯說。

  他在緊要關頭總是那樣出奇的鎮定,從托尼手上拿過一支火槍,裝上子彈,瞄準那個年輕人。那個人站在懸岩上,就像詛咒天神一樣。

  「開槍!」格力磨憤怒地叫道。

  阿多斯向那支火槍的槍管撲過去,阿拉密斯正要開槍,給他止住了。

  「您給鬼迷住了不成!」阿拉密斯叫起來,「我瞄得這樣准,本來可以一槍正打中他的胸膛的。」

  「殺死母親已經很夠了,」阿多斯低沉地說。

  「那個母親是個惡魔,她害了我們大家,害了我們心愛的人。」

  「是的,可是這個兒子卻沒有做什麼損害我們的事。」

  格力磨原來直起身子想看開槍的結果,現在垂頭喪氣地拍著手,又倒了下去。

  那個年輕人哈哈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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