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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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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章 叔侄相見 溫特的馬和僕人在宮門口等著他。他滿腹心事地回他的住處去,一面走一面不時回頭望望盧佛宮的寂靜的、黑色的正面。這時候,他看見一個騎馬的人仿佛從高牆裡鑽出來似的,遠遠地跟著他走。他記起了走出王宮的時候,也看見過一個差不多相同的人影。 溫特勳爵的僕人走在他後面,離著幾步遠,他也很不安地望著這個騎馬的人。 「托尼,」勳爵對僕人做了個手勢叫他走到跟前來。 「來了,大人。」 僕人走到他的身邊。 「您看到那個跟隨我們的人嗎?」 「看到了,勳爵。」 「他是什麼人?」 「我一點也不知道;不過,從王宮起,他就跟在大人後面了,後來站在盧佛宮門口等大人出來,又從盧佛宮跟了過來。」 「是紅衣主教的一個密探,」溫自言自語地說,「我們裝做沒有看見他在監視我。」 說著,他驅馬飛奔,跑進了那些像迷宮似的彎彎曲曲的街道,最後到了他的在馬雷區378旁邊的旅店。溫特勳爵長期以來一向住在王宮裡,所以他回來後很自然地住在他從前的住所附近。 那個不認識的人也策馬奔馳起來。 溫特在旅店前下了馬,走進自己的房間打算叫人注意那個密探,可是,當他把他的手套和帽子放到桌子上的時候,他在面前的一面鏡子裡看見在房門口出現了一個人。 他轉過身,摩爾東特站在他的對面。 溫特臉色變得蒼白,一動不動地站著摩爾東特呢,站在門口,神情冷靜,又帶看威脅,像一座懲罰堂璜的那位騎士的塑像379。 兩個人都不說話,沉寂了片刻。 「先生,」溫特說,「我原以為您己經明白這樣的糾纏叫我感到了厭煩,您趕快出去,不然的話,我就要叫人把您趕出去,像在倫敦那樣。我不是您的叔叔,我不認識您。」 「我的叔叔,」摩爾東特用他沙啞的、帶嘲笑的嗓音說,「您弄錯了,這一次您不能像在倫敦那樣叫人把我趕走了,您不敢這樣做。至於您否認我是您的侄子,您好好考慮考慮吧,因為我已經知道了許多一年以前還不清楚的事。」 「您知道的事和我有什麼關係!」溫特說。 「啊!和您大有關係,我的叔叔,我完全可以肯定這一點,您馬上便會同意我的看法的,」他帶著微笑說道,這種微笑使得聽話的對方毛骨悚然。「我第一次在倫敦去您家的時候是想問您我的財產怎麼樣了;第二次來見您,是為了問您是什麼事情玷污了我的姓氏。這一次我來找您,是要提一個比那些問題更加可怕的問題,是要像上帝對人類第一個殺人兇手說的那樣,『該隱,你對你的弟弟亞伯怎麼樣啦?380』對您說:勳爵,您對您的嫂嫂怎麼樣啦?您的嫂嫂,就是我的母親。」 在對方燒著怒火的眼睛逼視下,溫特向後退。 「您的母親?」他說。 「對,我的母親,勳爵,」年輕人狠狠地點點頭,回答說。 溫特竭力克制注自己,他回想著那些往事,好增添新的仇恨。他大聲說道: 「您要尋找她的下落,壞蛋,您去地獄打聽吧,也許地獄會回答您的。」 年輕人走進房間,一直走到溫特勳爵跟前,他面對面地叉起胳臂。 「我已經問過貝頓的劊子手,」摩爾東特說,他聲音低沉,臉色因為痛苦和憤怒變得蒼白,「貝頓的劊子手回答了我提的問題。」 溫特仿佛遭到了雷擊一樣,倒在一把椅子上,他想說話卻說不出來。 「是不是這樣?」年輕人繼續說,「有了那句話,一切都清楚了,有了那把鑰匙,深淵也打開了。我的母親繼承了她丈夫的財產,您就殺死了我的母親!我的姓氏應該讓我得到我的父親的遺產,您就不許我再姓原來的姓,接著,您取消我的姓氏的同時,霸佔了我的財產。您不認我這個侄子,我現在不再驚奇了,您拒絕認我,我也不再驚奇了。一個人掠奪了別人的財產,再叫那個失去財產、一貧如洗的人侄子是不妥當的;一個人做了殺人兇手,再叫那個因此成為孤兒的人侄子是不妥當的!」 這幾句話產生的反應卻和摩爾東特預料的完全相反,溫特想起米萊狄那個惡魔的所作所為,他就顯得十分冷靜而又嚴肅,站了起來,用他的嚴厲的目光壓住了年輕人的狂熱的目光。 「先生,您想進一步瞭解這個可怕的秘密嗎?」溫特說。「好吧!……您要知道,您今天剛剛問到我的那個女人是怎麼樣的人,這個女人非常可能親手毒死了我的哥哥,為了想得到我的財產,她竟想殺死我,這些我都有確鑿證據。您對這個有什麼說的?」 「我要說她是我的母親!」 「她鼓動一個原來是很正直,善良和純潔的人用匕首刺死不幸的白金漢公爵381。對這件我有確鑿證據的罪行,您有什麼說的?」 「她是我的母親!」 「回到法國以後,她在貝頓的聖衣會女修道院裡毒死了她的一個仇敵熱愛的年輕婦人382。這件罪行難道還不能使您信服懲罰是公道的嗎?這件罪行,我也有確鑿證據。」 「她是我的母親!」年輕人叫道,他這三聲叫喚,一次比一次有力。 「總之,她一再殺人,腐化墮落,神人共憤,還像一頭嗜血的豹那樣危險,最後她死在那些她曾經給他們帶來悲痛的人的手中,那些人可從來也沒有傷害過她一根毛發,她遇到了她的可怕的罪行召來的審判官。您見到的那個劊子手,把什麼都告訴給了您的劊子手,如果他真的對您說了全部經過,他一定也會對您說,他在她身上報了他的受盡羞辱和自殺身死的哥哥的仇以後,如何高興得全身顫抖。這是一個邪惡的女人,與人通姦的妻子,毫無人性的姊妹,殺人犯,下毒犯,所有認識她的人都憎恨她,所有接待她的國家都厭惡她,她為天地所不容,死有餘辜,這個女人就是這樣。」 摩爾東特克制不住,喉嚨裡不禁發出嗚咽聲,蒼白的臉變得通紅。他握緊拳頭,滿險是汗,頭髮像哈姆雷特383一樣豎了起來。他狂怒地叫著說: 「先生,閉上您的嘴!她是我的母親。她的放蕩的行為,我不知道,她做的壞事,我不知道,她犯的罪行,我也不知道!我所知道的,就是我有過一個母親,就是有五個人聯合起來對付一個女人,趁著黑夜,偷偷地,悄悄地殺死了她,就像一批心狠手辣而一又膽小如鼠的傢伙幹的事!我所知道的,就是您也是其中的一個,先生;就是您也是其中的一個,我的叔叔,就是當時您和其餘的人一樣說,而且嗓門比他們還大:『她應該死!』好,我現在警告您,您聽好我說的話,它會牢牢地印在您的頭臉裡,叫您永遠也不會忘記。這一次的謀殺奪走了我的一切,這一次的謀殺使我喪失了我的姓氏,這一次的謀殺使我一貧如洗,這一次的謀殺害得我墮落,變得兇惡無情,我首先要找您算帳,然後再找您的那幾個同謀算帳,我以後會認得他們的。」 摩爾東特雙眼發出仇恨的光芒,嘴邊全是白沫,伸出拳頭,又向溫特跨前一步,這一步顯得氣勢洶洶,咄咄逼人。 溫特把手按在他的劍上,露出一個出生入死三十年之久的人才有的那種笑容,說: 「先生,您想殺我嗎?那好,我倒可以認您是我的侄子了,因為您確實是您母親的兒子。」 「不,」摩爾東特竭力放鬆臉上繃緊的神經和全身緊張的肌肉,恢復了原樣,說,「不,至少現在我不殺您,因為殺了您我就找不到另外那幾個人了。可是,等我認得他們以後,先生,您發抖吧,我已經手刃了貝頓的劊子手,我殺他的時候是毫不憐憫、毫不寬恕的,而他卻是你們中間罪最輕的一個。」 說完這些話,年輕人走出房門,放輕腳步走下樓去,好不讓人察覺。接著,在下面的樓梯平臺上,他在托尼面前走過去,托尼正俯在欄杆上,等著他的主人一有叫聲,就上樓去主人身邊。 可是溫特沒有叫人。他已經精疲力竭,站在那兒,側耳細聽,當他聽到馬蹄聲由近到遠的時候,他這才倒在椅子上,說道: 「我的上帝!我感謝您,因為幸而他只認識我一個人。」 [注] 378 馬雷區,是巴黎一個舊區名。 379 堂璜為西班牙一著名荒淫無恥的貴族,調戲總督一受封騎士之女,不遂,竟刺死總督。一次他路過總督墓前,戲邀總督塑像赴宴。總督塑像果去,雷電交加,大地裂開,堂璜墮入地獄。據此故事莫裡哀曾寫成劇本,莫紮特寫成歌劇。 380 該隱,《聖經》故事中人類始祖亞當長子,因妒忌其弟亞伯,將他殺死。 381 見《三個火槍手》下冊,米萊狄在英國被捕後,用花言七語,迷惑負責看守她的費爾頓,最後費爾頓竟中計,在她指使下殺死了白金漢公爵。 382 見《三個火槍手》下冊,米萊狄毒死了達爾大尼央所愛的波那雪太太。 383 哈姆雷特,是莎士比亞著名悲劇《哈姆雷特》中的主人公,丹麥王子,其父為其叔害死,一心想報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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