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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六


  「您看,我在我們那兒的布盧瓦的森林裡就碰到過這樣的事,我記得見到第一條蛇的時候,它兩眼無光,盤成一團,晃著腦袋,搖著舌頭,我動也不能動了,臉色發白,好似給嚇呆了似的,一直到拉費爾伯爵……」

  「您的父親?」吉什問。

  「不,是我的監護人,」拉烏爾說著臉不禁紅了起來.

  「很好。」

  「一直到拉費爾伯爵來,」拉烏爾接著說,「他對我說:『快,布拉熱洛納,拔劍。』正當那條蛇直起身子,噝噝響著沖我過來的時候,我跑了過去,把它斬成兩段。真的,我向您保證,那個人說:『您為什麼問我這個?』並且朝著我看的時候,我望著這個人,就產生一種同看到那條蛇完全一樣的感覺。」

  「那麼,您在責備自己沒有像斬那條蛇那樣把這個人也斬成兩段?」

  「說實話,差不多是這樣,」拉烏爾說。

  就在這時候,那家小客店遠遠在望了,在另一邊,可以看見由阿爾芒日先生帶領的運送受傷的人的隊伍向那兒走去。兩個僕人抬著那個快死的人,第三個人牽著幾匹馬。

  兩個年輕人用馬刺刺馬奔向前去。

  「那就是受傷的人,」吉什騎到那個奧古斯丁會修道士身旁,說,「請您快一些,修道士先生。」

  拉烏爾在離開這個教士一條路寬的地方走了過去,同時厭惡地掉過頭去。

  這樣,兩個年輕人原來跟在聽懺悔的教士後面,現在走到他的前面了。他們向那個受傷的人走過去,把這個好消息告訴他。

  受傷的人直起身子朝他們指的方向看去,看到那個修道士在催著騾子快走,越走越近。他臉上映著快樂的光芒,又在擔架上躺下來。

  「現在,」兩個年輕人說,「我們已經為您做了我們能夠做的事,因為我們急著要趕上大親王先生的軍隊,所以要繼續趕路了。您能原諒我們,對吧,先生?不過,據說就要打仗了,我們不願意在戰事發生後的第二天才到那兒。」

  「請走吧,年輕的爵爺,」受傷的人說,「因為你們的虔誠,願天主降福於你們。正像你們所說的,你們確實為我做了你們能夠做的事,我,我只能再一次對你們說天主保佑你們,保佑你們和你們心愛的人。」

  「先生,」吉什對他的教師說,「我們在頭裡走,您在康布蘭的大路上和我們會合。」

  客店老闆站在門口,他什麼都已準備齊全了,床,繃帶,還有舊布紗團。一個馬夫已經去朗斯找醫生,朗斯是離這兒最近的城市。

  「好啦,」客店老闆說,「全都會照你們希望的那樣做的,不過,先坐,您不停下來包紮一下您的傷口嗎?」他又對布拉熱洛納這樣說。

  「啊!我覺得我的傷口沒有一點關係,」子爵說,「在下一個歇腳的地方還有時間包紮。不過,如果您看到有一個騎馬的人路過,如果他向您打聽一個騎一匹栗色馬身後跟著一名僕人的年輕人的消息,麻煩您對他說,您的確看見過我,不過我繼續朝前走了,我打算在馬贊加布343吃晚飯,在康布蘭宿夜。這個騎馬的人是我的僕人。」

  「為了更加穩妥起見,讓我問一下他的名字,並且對他提您的名字難道不更好一些嗎?」客店老闆說。

  「多加小心是沒有壞處的,」拉烏爾說,「我叫布拉熱洛納子爵,他叫格力磨。」

  這時候,受傷的人從這一邊過來,修道士從另一邊過來。兩個年輕人向後退了幾步,讓擔架過去。修道士下了騾子,吩咐別人把它牽到馬房去,不要卸下鞍子。

  「修道士先生,」吉什說,「請您好好聽這個正直的人懺悔,別擔心您和您的騾子花的費用,全部己經付清了。」

  「謝謝,先生!」修道士說.他又露出了那種曾經使布拉熱洛納看了全身發抖的微笑。

  「走吧,伯爵,」拉烏爾說,他仿佛出自本能地無法容忍眼前這個奧古斯丁會修道士,「走吧,我覺得在這兒不舒服。」

  「再一次謝謝你們,我的年輕的好爵爺,」受傷的人說,「你們在祈禱的時候不要忘記我!」

  「請您放心!」吉什說,同時催馬向前,去趕布拉熱洛納,子爵已經走了二十步遠了。

  這時候,兩個僕人抬著擔架走進了房子。客店老闆和他的剛跑過來的妻子,站在樓梯上。不幸的受傷的人好像疼得十分厲害,支持不住了,不過,他仍然一心只想知道那個修道士有沒有跟在他後面。

  老闆娘看到這個臉色蒼白、渾身是血的人,嚇得緊緊抓住她丈夫的胳臂。

  「說呀,是怎麼回事?」客店老闆問道。「是不是你突然不舒服了?」

  「沒有可是你看呀!」老闆娘指著那個受傷的人給她的丈夫看。

  「天哪!」老闆說,「看來他的傷勢很重。」

  「我想說的不是這個,」老闆娘全身哆嗦,說下去,「我問你,你有沒有認出來他是誰?」

  「這個人嗎?等一等……」

  「啊!我看得出你認出他來了,」這個女人說,「因為你的臉色也發白了。」

  「真是這樣!」客店老闆叫了起來。「我們家該倒黴了,他是貝頓的從前的劊子手。」

  「貝頓的從前的劊子手,」年輕的修道士低聲說,同時站住了,他的臉上顯露出他的懺悔者使他產生的厭惡的感情。

  站在門口的阿爾芒日先生注意到了修道士猶豫不決的樣子。

  「修道士先生,」他說,「不管他現在是劊子手,還是以前是劊子手,這個可憐的人總是一個人。請您給他最後一次幫助吧,這是他的懇求,您的善行將受到普遍的稱頌。」

  修道士一句話不回答,他默默地向一間低矮的房間走去。兩個僕人已經把快死的人放到那裡面的一張床上。

  看到修道士走到受傷的人的床頭,兩個僕人就走出房間,關上了房門,只留下修道士和快死的人。

  阿爾芒日和奧利萬在等待著他們兩人,他們上了馬,四個人順著大路疾馳而去,拉烏爾和他的同伴已經在這條大路的盡頭消失了蹤影。

  當教師和他的隨從也走得看不見的時候,一個新的過路人來到客店門口站住了。「先生有什麼吩咐?」客店老闆問,他因為剛才的發現,臉色依舊蒼白,全身也還在哆嗦。過路人做了個手勢,表示想喝酒,然後下了馬,指著他的馬,又做了一個手勢,要別人擦它。

  「見鬼!」客店老闆說,「看來這個人是個啞巴。」

  「您想在哪兒喝酒?」他問。

  「這兒,」過路人指著一張桌子說。

  「我弄錯了,」客店老闆說,「他並沒有完全啞。」

  他鞠了下躬,就去拿來一瓶酒和一些餅乾,放在他的不愛說話的客人面前。

  「先生還有別的事嗎?」他問。

  「有,」過路人說。「先生有什麼事?」

  「我想知道您有沒有看見一位十五歲的年輕貴族路過,他騎的是一匹栗色馬,有一個僕人跟著他。」

  「布拉熱洛納子爵?」客店老闆問。

  「正是。」

  「那麼您就是格力磨先生啦?」

  過路人點點頭。

  「很巧,」客店老闆說,「您的年輕的主人一刻鐘以前還在這兒,他要在馬贊加布吃晚飯,在康布蘭宿夜。」

  「從這兒去馬贊加布有多遠?」

  「有二法裡半路。」

  「謝謝。」 格力磨知道在天黑以前准能和他年輕的主人見面,顯得比較平靜了,擦了擦前額上的汗,倒了一杯酒,默默地喝著。

  他剛把酒杯放到桌子上,打算再倒一杯,這時候,從修道士和快死的人待的房間裡傳出來一聲可怕的叫聲。

  格力磨立時站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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