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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五


  「在那兒您能得到搶救嗎?」吉什說。

  「不,在那兒我能懺悔。」

  「可是,」拉烏爾說,「也許您傷得並不像您所想的那樣嚴重。」

  「先生,」受傷的人說,「相信我說的,沒有時間好耽誤了,子彈打斷了股骨頸,穿到了腸子。」

  「您是醫生嗎?」吉什問。

  「不是,」那個快死的人說,「可是我對受傷的事比較懂,我受的是致命的傷。請你們務必把我送到一個我能找到一位神父的地方,或者,請你們費心領神父上這兒來,天主會獎賞這種神聖的行為的;應該拯救的是我的靈魂,因為我的身體已經完了。」

  「您在做好事的時候,難道會死去嗎,這不可能!天主會保佑您的。」

  「先生們,請看在上天的份上!」受傷的人使盡他的全部力氣,想站起來,「我們別再說空話浪費時間了,要麼把我送到最近的村子裡,要麼請你們向天主保證將你們遇見的第一位修道士,第一位本堂神父,第一位教士送到我這兒來。不過,」他又用絕望的聲調說,「也許沒有一個人敢來,因為個個人都知道西班牙人在鄉下到處跑來跑去,我將得不到赦罪就死去了。我的天主!我的天主!」受傷的人又說,聲音中充滿了恐懼,兩個年輕人聽了不寒而慄,「你們是不是不答應這樣做,對嗎?那真太可怕了!」

  「先生,請您放心,」吉什說,「我向您保證您會得到您要求得到的安慰。不過,請您告訴我們,哪兒有我們可以求得幫助的人家,哪兒是我們可以請到一位神父的村子。」

  「謝謝,天主會報答你們的!順這條路走,離這兒半法裡路有一家客店,在離那家客店大約一法裡路的地方,你們可以看到一個叫格勒內的村子。你們去找本堂神父,如果他不在家的話,那就請你們去奧古斯丁會修道院,它是鎮上右邊最後一座房屋,請帶一位教友來,修士也好,神父也好,都沒有關係!只要他在我們的神聖的教堂得到過替人in articulo mortis339赦罪的權力。」

  「阿爾芒日先生,」吉什說,「請您待在這個不幸的人身邊,一定要注意盡可能輕地抬他。用樹枝做一個擔架,把我們的披風全放上去,由兩個僕人抬,如果誰累了另一個就替換他。子爵和我,我們去找一位神父。」

  「伯爵先生,您去吧,」老教師說,「不過,以上天的名義,別再冒險了。」

  「請您放心。況且,我們今天都是死裡逃生,您知道這句格言:Non bis in idem340。」

  「勇敢一些,先生!」拉烏爾對那個受傷的人說,「我們這就去實現您的願望。」

  「先生們,願天主降福於你們!」那個垂危的人說,他的聲音裡充滿無法形容的感激之情。

  兩個年輕人策馬朝著受傷的人指的方向奔去,吉什伯爵的教師在這同時指揮搭成一隻擔架。

  跑了十分鐘,這兩個年輕人望見了那家客店。

  拉烏爾沒有下馬,騎在馬上叫來了客店老闆,告訴他,不久有人會給他送一個受傷的人來,要求他趕快準備好包紮受傷的人的一切必要的東酉,就是說,要預備好一張床,一些繃帶,布紗團,此外,如果他知道附近有醫生,外科醫生或者手術醫生,請他派人去找來。拉烏爾說他負責獎賞去找醫生的人。

  客店老闆看到兩位年輕的爵爺,衣著華麗,所以答應了他們對他提出的所有要求,我們這兩位騎士在看到接待受傷的人的準備工作開始以後,就又驅馬飛快地向格勒內村奔去。

  他們奔了一法裡多路,就看到了村子最外面的一些房屋,願頂上蓋的都是紅瓦,在四周的綠樹包圍中,這些屋頂顯得特別引人注目。就在這時候,他們看見迎面來了一個騎騾的不起眼的修道士,他戴著一頂大帽子,穿了一件灰羊毛道袍,他們把他看做是一個奧古斯丁會教友。這一次,仿佛是偶然碰巧,給他們送來了他們想我的人。

  他們驅馬走到這個修道士前面。

  這個人有二十二三歲,可是長期的苦行生活使他外貌顯得很蒼老。他臉色蒼白,不是那種好看的灰暗的蒼白色,而是灰黃色,淡黃色的頭髮留得很短,在他的帽子四周下面只露出來一點點,圍住了他的腦袋。他的眼睛是淡藍色的,好像毫無神采一樣。

  「先生,」拉烏爾帶著通常的禮貌問道,「您是教士嗎?」

  「您為什麼問我這個?」這個陌生人問,他的神情冷淡,顯得有點粗野。

  「就是想知道知道,」吉什伯爵高傲地說。

  陌生人用腳後跟踢騾子,繼續向前走。

  吉什縱馬猛地一跳,跳到了他的前面,擋住他的路。

  「先生,您回答呀!」他說,「別人很有禮貌地問了您的話,應該得到一個回答呀。」

  「我認為,我有自由告訴或不告訴隨便碰到的兩個人我是誰,回答或不回答一時高興問我話的人。」

  吉什好不容易才壓住心中的怒火,沒有敲碎這個修道士的骨頭。

  「首先,」他盡力克制著自己說,「我們不是您隨便碰到的兩個普通人,我的這位朋友是布拉熱洛納子爵,我呢,我是吉什伯爵。總之,我們不是一時高興才向您提出這個問題的,是因為那邊有一個人受了傷,快要死了,他請求得到神職人員的救助。您是教士,我以人類的名義要您跟我去援教那個人。您假若不是教士,那就是另一回事。我根據通常的禮貌告訴您,您顯得這樣不理不睬,我要因為您的放肆而懲罰您。」

  修道士蒼白的臉色變成了青灰色他笑了起來,笑得那樣古怪,拉烏爾眼睛一直沒有離開他,覺得這種笑像是一種對他們的侮辱,拉烏爾心裡很不舒服。

  「這是一個西班牙暗探,或者弗朗德勒暗探,」他說,同時把手放在他的手槍托上。

  回答拉烏爾的是一個威脅人的、閃電似的眼光。

  「喂,先生,」吉什說,「您不答話嗎?」

  「我是教士,兩位先生,」那個年輕人說。

  他的臉上又恢復原來的冷冰冰的樣子。

  「那好我的神父,」拉烏爾說,把手槍又放進槍套裡,故意把語氣說得很尊敬對方,雖然他心裡並不願意這樣做,「那好,如果您是教士,就像我的朋友對您說過的,您將找到一個機會盡您的職責。我們會見到一個不幸的受傷的人,他將抬到最近一家旅店裡停下來。他請求有一位天主的使者在他身旁。我們的僕人陪著他。」

  「我就去那兒,」修道士說。

  他用腳後跟踢了踢他騎的騾子。

  「如果您不去那兒的話,先生,」吉什說,「請您相信我們騎的馬能夠趕上您的騾子,我們的勢力能夠叫人抓住您,不管您到什麼地方。我對您肯定地說,那時候將立即對您進行審判,一棵樹和一根繩子到處都找得到341。」

  修道士的眼睛又放出光芒,可是只不過這樣罷了。他重複說了一遍:「我就去那兒。」然後走掉了。

  「我們跟在他後面,」吉什說,「這會更妥當一些。」

  「我原來也想對您這樣建議,」布拉熱洛納說。

  兩個年輕人也再上了路,他們的速度和那個修道士的速度一樣快慢,始終保持手槍子彈可以打中這樣一段距離。

  五分鐘後,那個修道士回過頭來,看看有沒有人在後面跟他。

  「您看,」拉烏爾說,「我們這樣做得不錯!」

  「這個修道士的長相真可怕!」吉什伯爵說。

  「的確可怕,」拉烏爾說,「特別是臉上的表情更可怕,黃頭髮,灰暗無光的眼睛,一開口說話就看不見了的嘴唇……」

  「對,對,」吉什說,這些細小地方給他的印象沒有拉烏爾那樣深刻,因為在拉烏爾觀察的時候,吉什一直在說話,「對,長相挺古怪,不過這些修道士常常被迫從事一些毫無價值的活動,齋戒使他們的臉色變得蒼白,苦鞭342使他們成了偽君子,由於他們喪失了我們在享受的人生的幸福,他們哭泣,所以眼睛變得灰暗無光。」

  「總之,」拉烏爾說,「那個可憐的人會有他需要的教士了,可是,老天在上,我不說假話。從懺悔者的外貌來看,他比聽懺悔的教士更有信仰。至於我,我承認,我習慣看完全另一種面貌的教士。」

  「啊!」吉什說,「您知道嗎?這個人是那種游方修道士,他們在大路上四處乞討,等待有一天俸祿會從天上落下來,掉到他們身上。他們大部分都是外國人,是蘇格蘭人,愛爾蘭人,丹麥人。以前別人指給我看過這類教士。」

  「也是這樣難看嗎?」

  「不,不過總是相當醜。」

  「這個可憐的受傷的人真是不幸,要死在這樣一個教士的擺佈底下。」

  「啊!」吉什說,「赦罪不是來自給的人,而是來自天主。不過,您要我對您說實話嗎,唉!我寧願不懺悔死去,也不願意和這樣一個聽懺悔的神父打交道。子爵,您同意我的看法吧,對不對?我剛才看到您在摸您的手槍的槍柄,好像您想打碎他的腦袋。」

  「是的伯爵,這是一件怪事,它會讓您感到驚奇,我看到這個人的外貌就感到一種難以形容的恐怖。您有沒有偶爾在路上遇到過一條蛇,它見了您直起了身子?」

  「從來沒有過,」吉什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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