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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一


  「一次引見嗎?」

  「這叫您害怕了?」

  「不,不,這叫我很激動。」

  「啊!請放心好了;您不再是和以前那一位紅衣主教打交道,這一位不會用他的威嚴壓垮您的。」

  「達爾大尼央,您明白,不管怎麼樣,朝廷總是朝廷。」

  「哎!我的朋友,不再有朝廷了。」

  「王后呢?」

  「我本來想說,不再有王后了。王后?不用擔心,我們不會見到她的。」

  「您是說我們馬上去王宮?」

  「馬上去。不過,為了不耽說時間,我要向您借一匹馬騎。」

  「聽憑您挑,一共有四匹馬可為您效勞。」

  「哎呀!我眼前只需要一匹馬就夠了。」

  「我們不帶僕人去嗎?」

  「帶,您把末司革東帶去,這不會礙事。至於布朗舍,他不到宮裡去是有他的道理的。」

  「什麼道理?」

  「嗯!他和紅衣主教閣下關係不好。」

  「末司東,」波爾朵斯吩咐說,「給伏耳甘和貝亞爾裝好鞍子。」

  「先生,我,我騎呂斯托嗎?」

  「不,您騎一匹上等駿馬,您騎腓比斯308或者蘇貝勃309,我們要完全合乎禮節那樣去要去的地方。」

  「唉!」末司革東喘了一口氣說,「不是僅僅去做一次拜訪嗎?」

  「我的主呀,是的,末司東,正是這回事。不過,把手槍放進馬鞍旁的皮套裡,以防萬一;您會在我的馬鞍旁看到我的手槍都上好了子彈。」

  末司東歎了口氣,他不大理解做這樣禮節性的拜訪為什麼要全副武裝。

  「總之,」波爾朵斯滿意地看著他的舊日的僕人走開,說道,「達爾大尼央,您說得對,有末可東就夠了,末司東外貌很不錯。」

  達爾大尼央笑了。

  「您,」波爾朵斯說,「您不換套衣服嗎?」

  「不換了,我原來怎麼樣就怎麼樣。」

  「可是您一身汗水和塵土,您的靴子上全是泥。」

  「這身隨便的旅行服裝會證明我是怎樣急急忙忙地奉紅衣主教之命趕來見他。」

  這時候,末司革東帶了三匹完全裝備好的馬過來了。達爾大尼央重又騎到馬上,精神抖擻,就像他休息了七八天一樣。

  「喂!」他對布朗舍說,「我的長劍……」

  「我呢,」波爾朵斯一面說一面拿出一把包金護手的裝飾用的短劍,「我的劍是進宮用的劍。」

  「帶上您的長劍,我的朋友。」

  「為什麼?」

  「我也一點不知道,不過帶上好了,請相信我的話。」

  「末司東,把我的長劍拿給我,」波爾朵斯說。

  「可是,先生,這可是打仗用的傢伙呀!」末司革東說,「難道我們要去作戰不成?您趕快告訴我知道 ,讓我也做好準備。」

  「末司東,我們這樣的人,您知道,」達爾大尼央說,「時時刻刻都要小心提防。不是您沒有很好的記性,就是您忘記了我們從來沒有通宵不睡跳舞和唱小夜曲的習慣。」

  「咳,確實是這樣,」末司革東一面說,一面把自己全副武裝起來,「可是我卻記不起了。」

  他們飛快地動身,一路疾馳,七點一刻光景就到了紅衣主教府。條條街上都是人,因為這一天是聖靈降臨節。他們都驚奇地望著這兩個騎馬的人過去,一個衣著鮮豔,服裝仿佛是剛剛新做的,另一個渾身塵土就像是剛剛離開戰場。

  末司革東也引起了一些吸看熱鬧的人的注意。當時堂吉訶德小說十分流行,有些人就說他是桑丘,他失去一個主人以後現在找到了兩個主人。

  達爾大尼央走進候見廳,看見的全是熟人。當時正好是他的隊裡的火槍手值班。他叫人找來了掌門官,拿出紅衣主教命令他火速回來的信。掌門官彎腰行了個禮,走進紅衣主教的房間。

  達爾大尼央朝波爾朵斯轉過身來,他相信看到波爾朵斯因為激動在微微發抖。他帶著微笑走近波爾朵斯,貼著他的耳朵說:

  「勇敢些,我的好朋友!別害怕,相信我,老鷹的眼睛已經閉上了,我們現在只是跟一隻普通的禿鷲打交道,您要像聖日爾韋棱堡那一天310那樣強硬,對這個意大利人行禮,身子不要彎得太低,那樣反而會使他對您印象不好。」

  「對,對,」波爾朵斯回答說。

  掌門官來了。

  「請進,先生們,」他說,「大人等你們去。」

  馬薩林果然坐在他的書房裡,正在一張領取補助和俸祿的名單上盡可能劃掉一些名字。他眼睛原見達爾大尼央和波爾朵斯進來,雖然聽到掌門官通報,他的兩眼閃耀出喜悅的光芒,但是他卻裝作不動聲色。

  「啊!是您嗎,副隊長先生?」他說,「您來得真快,這很好,歡迎您。」

  「謝謝,大人。我奉閣下之命來到,杜·瓦隆先生也是如此,他是我的一位老朋友,他用波爾朵斯這個名字掩蓋了他的貴族身份。」

  波爾朵斯向紅衣主教躬身行禮。

  「一位出色的騎士,」馬薩林說。波爾朵斯向左右轉動腦袋,又很神氣地動動肩膀。

  「大人,他是王國裡最好的擊劍手,」達爾大尼央說,「許多人都知道他,可是他們不說,因為他們無法說了311。」

  波爾朵斯向達爾大尼央躬身行禮。

  馬薩林幾乎和以後的普魯士的弗裡德裡希312一樣,很喜歡優秀的軍人。他開始欣賞起波爾朵斯的有力的雙手,寬闊的肩膀,凝視的目光。仿佛站在他面前的是他的政府卻國家的有血有肉的救星。他不禁想起來從前的火槍手小團體一共有四個人。

  「您的另外兩位朋友呢?」馬薩林問。

  波爾朵斯張開嘴,他認為這是他插話的機會到了。達爾大尼央向他遞了個眼色。

  「我們那兩位朋友此刻有事纏身,以後他們會來找我們的。」

  馬薩林輕輕咳了幾聲嗽。

  「這位先生比他們空閒一些,他願意重新效勞嗎?」馬薩林問道。

  「願意,大人,這完全是出於一片忠誠,因為布拉西安先生很富有。」

  「富有?」馬薩林問了一下,對他說來,這是唯一能夠引起他最重視的字眼。

  「一年收入五萬立弗,」波爾朵斯說。

  這是他開口說的第一句話。

  「完全出於一片忠誠,」馬薩林露出他特有的狡猾的微笑說,「是完全出於一片忠誠嗎?」

  「大人也許很不相信這樣的說法吧?」達爾大尼央問道。

  「您呢,加斯科尼先生?」馬薩林兩肘支在他的書桌上,兩手托住下巴,反問了一句。

  「我嗎,」達爾大尼央說,「我相信忠誠,就如同相信,比如說,一個後面必然應該服著一個本名的教名一樣。當然,每個人都有忠誠的本性,或多或少而已,可是表示忠誠的結果,總應該得到些什麼。」

  「舉個例說,您的朋友,他一片忠誠,是希望得到什麼呢?」

  「是這樣!大人,我的朋友有三處富饒的產業,一處在科爾貝的瓦隆,一處在蘇瓦松的布拉西安,一處在瓦盧瓦的皮埃爾豐,不過,大人,他希望他的三處產業中有一處能夠升級為男爵領地。」

  「僅僅是這樣嗎?」馬薩林說,他看到不用花費分文就能獎勵波爾朵斯的忠誠,眼睛裡禁不住發出喜悅的光芒,「僅僅是這樣嗎?事情會順利解決的。」

  「我將是男爵了!」波爾朵斯大聲說,同時向前跨了一步。

  「我曾經對您說過的話,」達爾大尼央用手拉住了他,「大人現在對您又重新說了一遍。」

  「您呢,達爾大尼央先生,您希望得到什麼?」

  「大人,」達爾大尼央說,「自從黎塞留紅衣主教先生任命我為副隊長以來,到九月份,就要整整二十年了。」

  「對,您是希望馬薩林紅衣主教任命您當隊長。」

  達爾大尼央鞠躬行禮。

  「好呀!這一切都不是不可能辦到的。以後再說吧,先生們,以後再說吧。現在,杜·瓦隆先生,」馬薩林說,「您喜歡擔任什麼差使?城裡的差使還是鄉村的差使?」

  波爾朵斯張開嘴想回答。

  「大人,」達爾大尼央說,「杜·瓦隆先生像我一樣,喜歡擔任特別的差使,也就是說一些被人認為是不可思議的、難以做到的事情。」

  這種加斯科尼式的牛皮,馬薩林聽了並沒有不高興,他開始考慮起來。

  「不過,我對您說實話,我把您叫來是要給您一個經常待在京城裡的職位。我有一些放不下心的事。怎麼!出了什麼事啦?」馬薩林問道。

  果然,從候見廳傳來了一陣很響的聲音,幾乎就在同時,書房的門打開了;一個滿身塵土的人沖進了書房,大聲叫道:

  「紅衣主教先生呢?紅衣主教先生在哪兒?」

  馬薩林以為別人想要謀殺他,一面向後退,一面把安樂椅往前推。達爾大尼央和波爾朵斯急奔過去,插到那個剛來的人和紅衣主教中間。

  「喂,先生!」馬薩林說,「究竟是什麼事,您闖進這兒就像走進菜市場一樣?」

  「大人,」受到責備的那個軍官說,「有兩句話稟告,我要趕快私下告訴您。我是普安先生,在萬森城堡主塔執勤的看守官。」

  這個軍官面色灰白,氣急敗壞,使得馬薩林完全相信他一定帶來了重要消息,就對達爾大尼央和波爾朵斯做了個手勢,要他們走開,讓送信的人過來。

  達爾大尼央和波爾朵斯退到書房的一個角落裡。

  「說吧,先生快說吧,」馬薩林說,「是什麼事情?」

  「大人,」送信的人說,「博福爾先生剛才從萬森城堡逃走了。」

  馬薩林叫了一聲,他的臉色比報告他這個消息的人還要白,他無力地倒在安樂倚上,幾乎像昏過去一樣。

  「逃走了!」他說,「博福爾先生逃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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