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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八


  第二十二章 瑪麗·密松的一次奇遇

  就在博福爾公爵和格力磨準備越獄計劃的時候,有兩個人騎著馬,身後跟著一個僕人,從聖馬塞爾關廂大街進了巴黎。這兩個人,一個是拉費爾伯爵,一個是布拉熱洛納子爵。

  這是這個年輕人第一次到巴黎。阿多斯從這一面把這位老朋友京城指給他看的時候,並沒有特意為自己的這位老朋友多說好話。的確,都蘭263的最荒涼的村莊也比他從這一面見到的巴黎可愛得多,而他用的依舊是看布盧瓦的眼光。所以應該說這個如此受人讚揚的城市會感到羞愧,因為它給這個年輕人的印象很平常。

  阿多斯的神情始終顯得毫不在意,平靜安詳到了聖梅達爾,阿多斯在這座巨大的迷官裡給他的旅伴充當嚮導一他走驛站街,然後走吊刑杆街,然後經過聖米歇爾壕溝街,再後來走到伏基拉街。兩個騎馬的人到了費魯街,走進了這條街。走到一半的時候阿多斯微笑著抬起頭來,指著一座巴黎市民住的房子,對拉烏爾說:

  「喏,拉烏爾,」他說,「就在這座房子裡我住了七年,那是我一生中最甜蜜也是最痛苦的七年264。」

  年輕人也微笑了,向這座房子行了個禮。拉烏爾對他的保護人的敬愛在他日常生活中的各種行動中都表現出來。

  至於阿多斯,我們說過,拉烏爾對他來說,不僅是他最關心的人而且是,除了對當年軍人生活的回憶以外,他的唯一心愛的對象。這一次我們將看到阿多斯的心會怎樣溫情和深切地表示他的愛。

  兩個旅客在老鴿籠街招牌叫「綠狐狸」的旅店門口停了下來。阿多斯熟悉這家開業多年的旅店,他和他的朋友從前到這兒來過上百次,不過二十年來,這家旅店變化太大,老闆也換了不少。

  旅客把馬交到旅店夥計的手中,他們關照都是名種馬,要非常小心地照顧,只能喂它們麥秸和燕麥,要用溫酒洗它們的前胸和小腿。它們一天走了二十法裡路。然後,他們就像真正的騎士應該做的那樣,首先忙著照料他們的馬,接下來才提出要兩間房間。

  「拉烏爾,您去梳洗一下,」阿多斯說,「我要帶您去見一個人。」

  「先生,是今天嗎?」年輕人問。

  「半小時以後。」

  阿多斯如同鐵打的一樣,年輕人可不像他那樣不會疲倦,不過,他真想到塞納河裡去洗一個澡,他曾經聽說過好多次這條河,非常指望看到它遠遠比不上盧瓦爾河,上床休息是次要的。可是拉費爾伯爵關照了,他只有躬身服從。

  「噢,對啦,」阿多斯說,「您好好打扮打扮,拉烏爾,我希望別人會覺得您漂亮。」

  「先生,」年輕人微笑著說,「我希望不是和婚姻事情有關係吧。您知道我對路易絲有過諾言。」

  阿多斯也微笑了。

  「不,不,您放心,」他說,「雖然我帶您去見的是一位女人。」

  「一位女人?」拉烏爾問了一句。

  「是的,而且我還希望您能喜歡她。」

  年輕人很不安地望著伯爵,可是看到阿多斯微笑,他立刻就放心了。

  「她有多大年紀?」布拉熱洛納子爵問。

  「親愛的拉烏爾,您以後一直都要記住,」阿多斯說,「這是一個永遠不能問的問題。您能在一個女人的臉上看出她的年紀的時候,問她多大年紀是不必要的;如果您看不出來,那麼這樣問人是不得體的。」

  「她長得美嗎?」

  「十六年來,她不僅被認為是全法國最美麗的女人,而且也被認為是全法國最嬌媚的女人。」

  這個回答使子爵完全放下心來。阿多斯不可能安排他和這個女人結婚的,因為這個女人在他出生的前一年就是全法國最美麗最嬌媚的女人了。

  他回到他的房間裡,竭力依照阿多斯的囑咐,就是說.盡可能把自己打扮得漂亮些,他和所有年輕人一樣,也是喜歡打扮的。天性如此,所以做起來毫不費力。

  當他再出現的時候,阿多斯帶著慈父的微笑望著他。以前他曾經帶著這樣的微笑接待達爾大尼央,不過對拉烏爾的微笑更加充滿了溫情。

  阿多斯看了看他的腳,他的手,他的頭髮。這是看一個人是否貴族的三個主要的地方。拉烏爾的黑頭發像當時流行的那樣,在當中優美地分開,再成為環形頭髮垂下來,圍住他的光澤微暗的臉,麂皮手套是淡灰色的,和他的氊帽很協調,戴了這樣的手套更顯出他的手纖巧優美。他的長統靴和他的手套、氊帽顏色相同,緊包著一雙好像十歲小孩的腳。

  「很好,」他低聲說,「如果她不為他感到自豪的話,那她也太挑剔了。」

  這時是下午三點鐘,正是上門拜訪人最適合的時間。兩個旅客穿過格雷內爾街,走到普薇街,再走進聖多米尼克街,在一座面對多明我修道院265的豪華的府邸前停住了,房屋上有呂伊納家族266的紋章。

  「就是這兒,」阿多斯說。

  他走進了府邸,腳步堅定有力,向門衛表明進來的人是有權這樣做的。他走上臺階,對一個候在那兒的身穿考究的制服的僕人說,他請求石弗萊絲公爵夫人接見,如果她能接待拉費爾伯爵先生的話。

  一會兒以後,那個僕人回來了,他說,雖然石弗萊絲公爵夫人沒有這種榮幸認識拉費爾伯爵先生,但是她請他能夠進去。

  僕人領著阿多斯穿過連成長串的許許多多房間,最後在一扇緊關著的門前站住。這兒是一間客廳。阿多斯向布拉熱洛納子爵做了個手勢,要他在原地待著。

  僕人打開房門,通報拉費爾伯爵先生來到。

  我們在《三個火槍手》的故事裡時常提到石弗萊絲夫人267,可是沒有機會使她出場,現在她仍然被人看做是一位十分美麗的女人。確實如此,當時她己經四十四五歲了,看上去好像只有三十八九歲。她的頭髮始終是那樣金黃漂亮,她的靈活機智的雙眼,在策劃陰謀時經常是張開的,在談情說愛時則經常緊閉。她的仙女般的身材,使人看她的背影還會以為她一直是個少女,當年這位少女和奧地利安娜一起跳杜伊勒利宮的那條溝。在一六二三年,這條溝使法國的王冠失去一個繼承人。

  此外,她永遠是那樣一位少有的尤物,她對她的一次次的愛情總賦予某種新奇的特點。她的愛情幾乎為她的家族增添了許多光彩。現在她坐在一間小客廳裡,窗外是花園。這間小客廳是按照朗布伊艾夫人建造她的府邸時叫人設計的流行式樣佈置的,張掛著繡著粉紅花朵和金黃葉子的藍錦緞。一位像石弗萊絲夫人這樣年紀的女人待在這樣的小客廳裡,特別是這個時刻,躺在一張長椅上,頭靠著掛毯,就顯得分外嫵媚。

  她手裡拿著一本半開著的書,拿書的手臂支在一隻墊子上。聽到僕人通報,她稍微抬起身子,好奇地把頭往前伸了伸。

  阿多斯進來了。

  他穿了一件紫色絲絨的衣服,花邊也是紫色的,銀飾帶閃閃發亮,他的披風上卻沒有金線繡花。一根普通的紫色羽毛壓在他的黑氊帽上。

  他腳上穿了一雙黑色長統皮靴,上過光的皮腰帶上掛著那把劍把十分漂亮的劍,當年在費魯街,波爾朵斯常常稱讚這把口劍,可是阿多斯一次也不願意借給他。華麗的花邊做成他的襯衣的翻領,一些花邊也垂到他的長統皮靴的翻邊。

  剛剛通報的這位客人,他的名字對石弗萊絲夫人是完全陌生的,可是他從上到下是一副高貴的世家子弟的氣派她不禁直起半個身子,對他做了個親切的手勢,請他在她身旁坐下。

  阿多斯行了個禮,坐下了。那個僕人止想退出阿多斯招呼他留下來。

  「夫人,」他對公爵夫人說,「我冒昧地前來府上拜訪,而您並不認識我,因為您惠予接見,我的唐突行為達到了目的。現在我再大膽地向您請求給我半小時談話的時間。」

  「我答應您,先生,」石弗萊絲夫人露出非常媚人的微笑回答道。

  「不過事情並不僅僅如此,夫人。啊!我是一個野心勃勃的人,我自己清楚!我向您要求的談話是一次兩個人面對面的談話,我非常希望談話不會被人打斷。」

  「無論誰來,都說我不在家,」石弗萊絲公爵夫人對僕人說。「您去吧。」

  僕人出去了。

  靜默了片刻。這兩個人剛一見到就互相認出對方是貴族出身,所以在這短短的時間裡,彼此對看,並不感到有什麼不安。

  石弗萊絲公爵夫人首先打破了沉默。

  「啊!先生,」她臉帶笑容說,「您沒有看到我等得不耐煩了?」

  「我嗎,夫人,」阿多斯回答說,「我懷著仰慕的心情望著您。」

  「先生,」石弗萊絲夫人說,「應該原諒我,因為我急於想知道我是在和誰說話。您是宮廷中的人,這是毫無疑問的,不過我在宮廷中卻從來沒有見過您。您是不是僥倖剛從巴士底獄裡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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