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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九


  第十五章 兩位天使

  路非常長,可是達爾大尼央一點兒也不擔心。他知道他們的馬在布拉西安的老爺的草料豐富的槽吃飽喝足。現在精力分充沛。他信心百倍地準備走四五天的路,忠心耿耿的布朗舍跟隨著他。

  我們己經說過,這兩個人為了戰勝一路上的無聊常就肩並肩地騎馬前進;話說個不停。達爾大尼央漸漸地不像主人了、布朗舍也完全除去了僕人的外衣。這是一個萬分狡猾的人,自從他突然成了有產階級以後,他常常懊惱再也吃不到大路上的不花錢的好飯,也不能參加貴族們的交談和他們的轟轟烈烈的戰鬥了。他覺得經常和一些庸俗乏味的人來往,降低了他的身分;所以非常苦惱,他總認為自己是一個頗有才能的人。

  可是,如今他立刻地位升高,成了他依舊稱做主人的人的知心朋友。達爾大尼央也好多年來沒有向別人說過心裡話。這兩個人有時候覺得相處得十分融洽。

  此外,布朗舍並非一個完全土裡土氣的幹冒險事的同伴。他是一個會出好主意的人,就像達爾大尼央好多次發覺的那樣,他不主動去冒險,但是臨難卻從不退縮。還有,他當過兵,戎馬生涯會使一個人變得高貴,而且,不僅如此,如果布朗舍需要他,布朗舍對他來說不是沒有用的。達爾大尼央和布朗舍一路上幾乎像一對好朋友那樣,最後來到了布萊索阿210。

  在路上,達爾大尼央又想到那個不停地纏著他的念頭,搖著頭說:

  「我知道我去阿多斯那兒要說服他是不會成功的,這種行動是荒唐的。可是對我的老朋友我應該這樣做。他品質崇高,俠義心腸,任何人也比不上。」

  「阿多斯先生是一位高尚的貴族!」布朗舍說。

  「難道不是嗎?」達爾大尼央說。

  「他花錢大方,把錢亂灑,就像天主落雹子一樣,」布朗舍繼續說下去,「他手上拿著劍,同國王一樣神氣。先生您還記得在加爾姆園子裡和英國人的那次決鬥嗎211?啊!阿多斯先生在那一天真是顯得高貴有氣派,他對他的對手說:『您一定要我把我的名字告訴您嗎,先生,對您來說是倒黴的事,因為我非得殺死您不可了!』我當時在他旁邊,聽到他說的這句話。我講的字字都是他的原話。先生他看了一眼,就像他說的那樣,一劍刺中他的對手,他的雙手倒了下去,連哼都沒有哼一聲。啊!先生,我再說一遍,他是一位高尚的貴族。」

  「是這樣,」達爾大尼央說,「這一切就像《福音書》一樣真實212,可是他有一個大毛病,可能使他這些優點都喪失了。」

  「我記起來了,」布朗舍說,「他愛喝酒,或者不如說,他總在喝酒。可是。他喝起酒來和別人不一樣。他把酒杯放到嘴唇上的時候,他的一雙眼睛什麼意思也不透露。實際上一個人沉默的時候,從來沒有這麼富於表情的。我呢,我仿佛聽見他在喃喃自語:『下去吧,甜燒酒!把我的悲傷趕走吧。』他常常敲斷酒杯的腳或者酒瓶的頸!沒有一個人會像他那樣。」

  「是呀!」達爾大尼央說,「今天等待著我們的是一個悲慘的場面。這個眼神高傲的高尚的貴族,這個屢建戰功的漂亮的騎士,他手上總是拿著一把普通的劍而不是一根指揮軍隊的權杖,誰見了都覺得驚奇,好呀!現在他可能已經變成一個駝背的老頭兒,鼻子通紅,老是淌眼淚。我們會看到他躺在什麼地方的草地上,用呆滯的目光望著我們,也許認不出我們是誰了。天主為我作證,布朗舍,」達爾大尼央繼續說下去,「如果我不是一心要向這位不尋常的拉費爾伯爵的卓越的影子致敬,我看到這個悲慘的場面會逃走的,我們是多麼愛他。」

  布朗舍點點頭,一聲不吭,可以清楚地看到他和他的主人一樣擔心。

  「還有,」達爾大尼央說,「會看到他老態龍鍾,因為現在他上了年紀了,也許還窮困潦倒,因為他不會管理他的那一點點財產,討厭的格力磨,一定比以前更加寡言少語,比他的主人酒喝得更凶……唉,布朗舍,想到這些,我的心都碎了。」

  「我好像已經到了那兒,看到他站都站不穩,話都說不清楚,」布朗舍用可憐的口氣說。 「老實說,我唯一擔心的事,」這爾大尼央說,「就是阿多斯像軍人那樣喝得醉醺醺的,不接受我的建議。這對波爾朵斯,對我,將是極大的不幸,更是真正的困難,不過,他一開始狂飲,我們就離開他,就是這樣。他酒醒以後,就會明白了。」

  「不管怎樣,先生,」布朗舍說,「我們不久便可以弄清楚情況,因為我相信那邊給落日照紅的高牆就是布盧瓦的城牆。」

  「可能是的,」達爾大尼央回答說,「我們隱隱約約看得見在樹林左邊有幾座雕花的、尖尖的小鐘樓,就像人家告訴我的是尚博爾213的小鐘樓。」

  「我們進城嗎?」布朗舍問。「當然進城好打聽一下情況。」

  「先生,如果我們進城,我勸您嘗嘗這兒的小缽奶油,我早就多次聽人說起過,可惜不能帶到巴黎去,只能在本地吃。」

  「行呀,我們好好吃一吃!您放心好了,」達爾大尼央說。

  就在這時候,一輛牛拉的大四輪車從全是車轍的小路走上了兩個騎馬的人走的大路,這種車都是裝著當地的大森林裡砍伐的木頭,送到盧瓦爾河214的各個港口去的。一個漢子趕著牛車,手上拿著一根頭上釘著釘子的長竿子,用它戳著慢慢行走的牲口。

  「嘿!夥計,」布朗舍叫喚那個趕車的人。

  「兩位先生,有什麼事要我做?」這個莊稼人用當地人的特別純正的語言說道,這種語言會叫索邦廣場和大學街215的那些講究語言純潔的城裡人臉發紅。

  「我們在找拉費爾伯爵先生的住宅,」達爾大尼央說;「在這一帶的貴族老爺當中,您知道這一位嗎?」

  這個莊稼人一聽說這個名字,立刻脫下帽子,回答說:「兩位先生,我運的這些木頭就是他的,我在他的森林裡砍下來,然後送到城堡裡。」

  達爾大尼央不想再問這個漢子,他不高興聽到可能從另外一個人嘴裡說出他曾對布朗舍說過的那番話。

  「城堡!」他心裡想,「城堡!啊!我明白啦!阿多斯不是沉得住氣的人;他會像波爾朵斯那樣,強迫他的農民叫他大人,把他的破舊的房子叫做城堡。他的手打人可重呢,這位親愛的阿多斯特別是他喝了酒以後。」

  牛走得太慢。達爾大尼央和布朗舍跟在車子後面走,這樣的步子叫他們不耐煩了。

  「這條路就這樣朝前走,」達爾大尼央問趕車的,「我們走下去不會擔心迷路吧?」

  「我的天主!是的,先生,」那個車夫說,「您可似自已走,不用陪著走得這樣慢吞吞的牲口,叫您感到無聊。您只要走半法裡路就能在右邊看見一座城堡;在這兒我們還看不見它,因為給一排楊樹遮住了。這座城堡不是布拉熱洛納城堡,而是拉瓦利埃爾城堡。您再往前走,在火槍的三個多射程遠的地方有一座石板屋頂的白色大房子,它在一座給高大的埃及無花果樹遮蓋住的小山崗上,那就是拉費爾伯爵先生的城堡。」

  「這半法裡路長嗎?」達爾大尼央問,因為在我們前美麗的法蘭西國土上裡的長度是不一樣的。

  「先生,看您的馬的腿十分靈活,十分鐘就可以到了。」

  達爾大尼央謝過了趕車的立劃快馬向前奔馳;可是,他想到就要再見到那位如此熱愛他的卓越的人物,想到阿多斯的教導和榜樣曾經教育他應該怎樣做一個貴族,不由得心亂起來。他漸漸放慢了馬的步子,像在思索什麼似的,低著頭向前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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