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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七


  「這是學者們決定的事情,」達爾大尼央說。「直到現在,大家對天堂的確切位置還投有能夠統一看法。有些人說它在亞拉臘山149,有些人說是在底格裡斯河和幼發拉底河之間150,看來大家在很遠的地方尋找它的時候,其實它就近在眼前。天堂在諾阿西勒塞克,在巴黎大主教先生的府邸裡。從那兒出來不是從門而是從窗子,從那兒下來不是走柱廊的大理石臺階,而是靠一棵椴樹的樹枝。看守天堂的佩著閃閃發光的劍的天使,在我看來已經不叫他的天堂裡的名字加百列151,而是改叫馬爾西亞克親王這個更為世俗的名字。」

  阿拉密斯哈哈大笑。

  「您始終是一位快樂的夥伴,我親愛的朋友,」他說,「您的加斯科尼人的愛開玩笑的脾氣絲毫也沒有改變。是的,您說的那一切只有一點點是對的;只不過,至少不要以為我愛上了隆格維爾夫人。」

  「別胡說,我才不會這樣以為呢!」達爾大尼央說。「您在這麼長久地熱愛石弗萊絲夫人以後,您不會對她的死敵發生感情的。」

  「對,的確是這樣,」阿拉密斯神情冷淡地說,「是的,這位可憐的公爵夫人,我以前強烈地愛過她,應該說她一句公道話,她對我們是十分有用的;可是,又有什麼辦法呢!她非得離開法國不可152。那個該死的紅衣主教真是個心狠手辣的對手!」阿拉密斯朝著前首相的畫像看了一眼,又繼續說下去:「他下令逮捕她,把她送進洛什153的城堡裡。我敢說他真會叫人砍下她的腦袋,就像對夏萊,對蒙莫朗西,對散馬爾154那樣。她喬裝改扮成男人,帶著她的貼身女僕那個可憐的凱蒂逃掉了,我聽說.她在某一個我說不出名字的村子裡,甚至和一位神父發生了一件奇怪的豔事。那位神父,我不知道姓什名誰,是她向他請求借宿的。他只有一間房間,同時把她看成是一位騎士,就提出來和她睡在同一間房間裡。這是因為這個可愛的瑪麗155穿了男人的衣服,簡直太像男人了。我只認識一位女人,她穿男人的衣服使別人無法看出來,所以有人給她作了這樣一首歌:

  『拉波阿塞爾,對我講……』

  您聽過這首歌嗎?」

  「沒有;唱吧,我親愛的朋友」

  阿拉密斯用完全騎士式的聲調唱下去:

  「拉波阿塞爾,對我講……

  我像不像一個男子漢?

  『老天爺呀,

  您的騎術真高明,

  遠遠比我們還要強。,

  她手執長戟來站崗,

  真神氣,真威風,

  活脫兒一個小軍官。」

  「妙極了,」達爾大尼央說;「您總是唱得這樣出色,我親愛的阿拉密斯,我發現做彌撒並沒有壞了您的嗓子。」

  「我親愛的朋友,」阿拉密斯說,「您知道……當年在我做火槍手的時候,我盡可能少站崗放哨,今天我做了神父,我也盡可能少做彌撒。不過我們還是回到這位可憐的公爵夫人身上來吧。」

  「哪一位公爵夫人?是石弗萊絲公爵夫人還是隆格維爾公爵夫人?」

  「我親愛的朋友,我對您說過,在我和隆格維爾公爵夫人之間沒有發生過任何事情,也許只是調調情而已,就是這些。不,我說的是石弗萊絲公爵夫人。在先王去世以後,她從布魯塞爾回來,您有沒有看見過她?」

  「當然看見過她依舊是那樣漂亮。」

  「是的,」阿拉密斯說。「我在那個時候也看見過她幾次。我給了她一些有用的忠告,她卻投有照著去做。我特別對她強調說馬薩林是王后的情人,她不願意相信我的話,她說她瞭解奧地利安娜,說奧地利安娜極為自負,不會愛上這樣一個無賴的。接著在那期間,她參加了博福爾公爵的陰謀集團,那個無賴下令逮捕博福爾公爵先生,放逐了石弗萊絲夫人。」

  「您知道嗎?」達爾大尼央說,「她己經得到准許回國來了。」

  「知道,甚至她回國以後……她還會做出什麼蠢事來的。」

  「啊!可是這一次她也許會聽從您的忠告。」

  「啊!這一次,」阿拉密斯說,「我沒有再看見她,她變得太厲害了。」

  「這和您不一樣,我親愛的阿拉密斯,因為您始終是老樣子,您始終是滿頭漂亮的烏髮,優美的身材,像女人一樣的手,它們現在變成高級教士的令人讚歎的手了。」

  「對,」阿拉密斯說,「是這樣,我非常注意保養自己。親愛的,您知道嗎,我變老了,我快三十七歲了。」

  「聽我說,親愛的,」達爾大尼央微笑著說,「既然我們又見面了,有一件事我們意見要一致,那便是我們將來年紀還會大起來的。」

  「什麼意思?」阿拉密斯問。

  「是這樣,」達爾大尼央說,「過去我比您小兩三歲,如果我沒有弄錯的話,我已經過四十歲了。」

  「果真如此,」阿拉密斯說。「那麼是我記錯了,因為,親愛的,您一直是一位了不起的數學家呀。照您的意思,我也許是四十三歲了!親愛的,活見鬼,活見鬼!不要把這件事告訴朗布伊艾府156,這會叫我倒黴的。」

  「您放心好了,」達爾大尼央說,「我不上那兒去的。」

  「哎呀,」阿拉密斯說,「這個笨蛋巴汕在幹什麼?巴汕,快一點呀,古怪的先生!我們又餓又渴,實在吃不消啦!」

  巴汕就在這個時候走進來了,兩隻手各托著一隻酒瓶。

  「怎麼,」阿拉密斯說,「飯菜給我們準備好了嗎?」

  「是的,先生,這就好了,」巴汕說,「不過全拿上來還要一些時候……」

  「因為您總以為您肩膀上披著教堂執事的長袍。」阿拉密斯打斷巴汕的話說,「您把您所有的時間都用來讀日課經了。我先告訴您,如果您因為要擦亮小教堂的一切器具,忘記擦亮我的劍,我要把您所有的聖像點上一把大火,我叫人把您放在這把火上烤焦您。」

  憤憤不平的巴汕用手上拿著的酒瓶畫了一個十字。達爾大尼央卻對埃爾布萊神父的語調和態度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感到吃驚,這和火槍手阿拉密斯的語調和態度大不一樣了。他睜大雙眼向對面的朋友望著。

  巴汕迅速地在桌子上鋪上一塊緞紋臺布,在臺布上整整齊齊地放好許多金黃色、香噴噴、美味可口的食物,達爾大尼央看了不禁驚訝得目瞪口呆。

  「您可是在等候什麼人?」這個軍官問。

  「嗯!」阿拉密斯說,「我總是準備有誰來看我,而且我已經知道您在找我。」

  「您從誰那兒知道的?」

  「從巴汕師傅那兒,親愛的,他把您當成了魔鬼,跑來告訴我說,如果我重新和像一位火槍隊軍官這樣的壞夥伴來往,那就會有大禍威脅我的靈魂。」

  「啊,先生!……」巴汕雙手合掌,露出懇求的神情說道。

  「算了,別假惺惺了!您知道我不喜歡這一套。您最好還是打開窗子,放下去一塊麵包、一隻小雞和一瓶酒給您的朋友布朗舍,他拼命拍手,拍了一個小時了。」

  布朗舍在給兩匹馬喂了草料和燕麥以後,回到了窗子底下,確實重複地拍了兩三次手,那是原先指定的暗號。

  巴汕照著阿拉密斯的話去做,把那三樣東西吊在繩子一頭,放下去給布朗舍布朗舍心滿意足,立刻回到那間棚子裡去。

  「現在我們來吃飯吧。」阿拉密斯說。

  兩個朋友在桌子前坐下來,阿拉密斯開始切小雞、小山鶉和火腿,動作熟練,完全像一個講究美食的人。

  「喲,」達爾大尼央說,「您吃得多好!」

  「是的,是不壞。因為我的健康關係,助理主教先生讓我得到羅馬157的特許,在守齋日可以破例158;此外,您知道嗎,我請來了拉福隆納以前的廚師做我的廚師?拉福隆納是紅衣主教的老朋友,這位有名的講究吃食的人,在吃好飯以後,用下面一句話來代替祈禱,『我的主呀,請降恩給我,讓我很好地消化我吃的好東西。』」

  「可是他最後還免不了因為消化不良而送了命,」達爾大尼央一面說,一面笑起來。

  「那又有什麼辦法呢,」阿拉密斯帶著聽天由命的神情說,「誰也不能逃脫命運的安排!」

  「不過,親愛的,請原諒我要向您問一個問題,」達爾大尼央說。

  「您說到哪兒去了,問吧,您完全知道在我們之間是不必有什麼顧慮的。」

  「您現在很有錢了吧?」

  「啊,我的天主,沒有錢!我一年收入一萬二千立弗,大親王先生給我的一筆小俸祿一千埃居不包括在內。」

  「您這一萬二千立弗是怎樣弄來的?」達爾大尼央問,「用您的詩嗎?」

  「不,我已經放棄寫詩了.只不過有時候還寫些飲酒歌、談情說愛的十四行詩或者無害的諷刺短詩。我現在寫講道詞,親愛的。」

  「怎麼,講道詞?」

  「對呀!而且,您看,是奇妙的講道詞!至少表面上看來是如此。」

  「您講些什麼呢?」

  「不,我是把它們賣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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