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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


  「王后,了不起的地位!可是卻受王宮裡那些亂塗亂寫無聊的文件的人擺佈,或者受王國裡那些第一流的鄉下小貴族捉弄!」

  「然而您有足夠的力量可以叫那些惹您討厭的人遠遠離開您。」

  「也就是說惹您討厭的人!」王后回答說。

  「惹我!」

  「當然。是誰趕走了石弗萊絲夫人83?她在前朝國王在位的時候就飽受迫害,達十二年。」

  「她是一個陰謀家,她早就開始陰謀反對黎塞留先生,她企圖繼續反對我!」

  「是誰趕走了奧特福夫人84?這是個完美無缺的女朋友,為了站在我一邊,她竟拒絕了國王的寵愛。」

  「她是一個假正經,每天晚上在給您脫衣服的時候,總對您說,愛一個教士——因為現在是紅衣主教,當年當然做過教士,是靈魂的墮落。」

  「是誰派人逮捕了羅什福爾先生?」

  「他是一個糊塗蟲,他一天到晚什麼不說,光說要殺死我!」

  「紅衣主教,您看得很清楚,」王后說,「您的敵人就是我的敵人。」

  「這不夠,夫人,還應該是您的朋友也是我的朋友」

  「我的朋友,先生……」王后搖搖頭,「天哪!我不再有朋友了。」

  「您處於逆境的時候有那麼多的朋友,今天在幸運的時候,怎麼反而不再有朋友了呢?」

  「因為在幸運的時候,我忘記了這些朋友,先生;因為我的所作所為就像瑪麗·德·美第奇85一樣,她從第一次流放回來的時候,毫不重視所有那些曾經為她受過苦的人,等到她第二次被放逐,死在科隆,所有人都拋棄了她,連她的兒子也不理她,因為大家同樣瞧不起她。」

  「那麼,我們來看一看,」馬薩林說,「現在是不是應該來彌補一下這個缺點?您在您的朋友中間尋找和您關係最老的一些朋友。」

  「先生,您這是什麼意思?」

  「我的意思就是說,尋找。」

  「天哪!我在我四周看了許久,都白看了我對任何人都沒有影響了。王太弟86和過去一樣,一直受他的寵臣的左右。昨天是舒瓦齊,今天是拉裡維埃,明天將是另外一個人。大親王先生受助理主教87的左右,助理主教則受蓋梅內夫人的左右。」

  「所以,夫人,我不對您說考慮您當前的朋友,而是要您考慮您從前的朋友。」

  「我從前的朋友?」王后不理解地問。

  「是的,您從前的朋友,那些人曾經幫助您和黎塞留公爵先生鬥爭,甚至擊敗了他。」

  「他究竟要說什麼呢?」王后不安地望著紅衣主教,自言自語地說道。

  「是的,」紅衣主教繼續說,「陛下遇到某些情況,由於您特有的毅力和機智,再依靠您的朋友們的幫助,您曾經擊退過那個對手的進攻。」

  「我嗎!」王后說,「我只受過許多痛苦。」

  「對,」馬薩林說,「女人們在報仇的時候都是受痛苦的。好啦,我們來談正題吧!您認識羅什福爾先生嗎?」

  「羅什福爾先生不是我的朋友,」王后說,「恰恰相反,是我的最兇狠的敵人中的一個,是紅衣主教先生最忠實的黨羽。我相信這些您是知道的。」

  「我完全知道,」馬薩林回答說,「所以我們把他關進了巴士底獄。」

  「他現在出來了?」王后問。

  「請您放心,沒有,他一直待在那裡面。因此,我對您提到他只不過是想談談另外一個人。您認識達爾大尼央先生嗎?」馬薩林盯著王后的面孔問道。

  奧地利安娜好像胸前挨了一拳似的。

  「這個加斯科尼人難道沒有保守秘密嗎?」她低聲自語道。

  接著,她高聲說:

  「達爾大尼央!等等,對,不錯,這個名字我熟悉。達爾大尼央,一個火槍手,他愛上我的一名侍女,這個可憐的小東西因為我被人毒死了88。」

  「就是這些嗎?」馬薩林說。

  王后驚訝地望著紅衣主教。

  「不過,先生,」她說,「我好像覺得您要我經受一場審訊。」

  「不管怎樣,」馬薩林說,他臉上始終帶著永遠不會消失的微笑,聲音也一直是那樣柔和,「您喜歡怎樣回答就怎樣回答好了。」

  「把您的要求說得清楚些。先生,我也會同樣清楚地回答您,」王后說,她開始有些不耐煩了。

  「好吧,夫人!」馬薩林彎了彎身子說,「我要求您把您的朋友的情況告訴我,就像我把上天賜予我的極少的才能和本領都獻給您一樣。目前的形勢很嚴重,必須採取有力的行動。」

  「又發生這樣的事啦!」王后說,「我原來以為我們己經擺脫博福爾先生了。」

  「是的!您只看到想沖倒一切的激流,卻沒有注意到死水。在法國有一句關於死水的諺語89。」

  「說下去,」王后說。

  「好吧!」馬薩林繼續說道,「我每天都受到您的那些親王和您的那些有爵位的侍從的侮辱,他們都是些木偶,沒有看到我牽著他們身子的線,在我的長期的嚴肅態度面前,他們沒有猜到這個發怒的人還會笑,而這個人心中暗暗起誓總有一天會成為最堅強有力的人。不錯,我們逮捕了博福爾先生,但是他是所有人當中最不危險的一個,還有大親王先生……」

  「羅克魯瓦一戰90的戰勝者!您這樣認為嗎?」

  「是的夫人,經常這樣認為;不過,就像我們這些意大利人說的,patienza91。而且,除了孔代先生以外,還有奧爾良公爵。」

  「您說的什麼?王族最顯赫的親王,國王的叔叔!」

  「別提什麼王族最顯赫的親王,也別提什麼國王的叔叔,他是一個卑劣的陰謀家在先王執政的時候,他翻雲覆雨,反復無常,野心勃勃卻無法得逞,於是心懷嫉恨,凡是所有比他忠誠比他勇敢的人,他都眼紅,他自己不受重視,又由於自己毫無能耐,成了流言飛語的傳聲筒,又成了陰謀集團的首腦人物,他對那些正直的人示意,叫他們向前沖。那些人都是蠢材,一個個相信了這個王族最顯赫的親王的話。等他們登上斬首台的時候,他卻拋棄了他們!我再說一遍,別提什麼王族最顯赫的親工,也別提什麼國王的叔叔,他是殺害夏萊92、蒙莫朗西93和散馬爾94的兇手,今天他企圖玩弄同樣的手法,他想像自己將會贏,因為他換了對手,因為面對著他的不是一個威脅人的人,而是一個臉帶微笑的人。可是,他估計錯了,他要黎塞留先生完蛋,自己卻聲名狼藉。我沒有興趣把這個禍根留在王后身邊,已故的紅衣主教先生和這個禍根在一起成天惹先王發火,整整有二十個年頭。」

  安娜臉紅了,兩手捂住了臉。

  「我並不是想有意傷害陛下的自尊心,」馬薩林說,他的聲調恢復了平靜,不過同時也顯得出奇的堅定。「我希望人人尊敬王后,也希望人人尊敬他們的首相,既然在大家的眼裡,我只不過是一個首相。陛下知道,我並不像許多人說的那樣,是一個從意大利來的木偶,所有的人都應該像陛下一樣明白這一點。」

  「那麼,我應該怎麼做呢?」奧地利安娜說,他的這種不容置辯的口氣使她屈服了。

  「您應該盡力回憶那些忠誠可靠的人的名字,他們曾經不顧黎塞留先生的阻撓,渡過大海,一路上留下了他們的血跡,為的是給陛下帶回她當初送給白金漢先生的某件首飾。」

  安娜就像給一隻鋼彈簧彈了一下一樣,怒氣衝衝而又莊嚴地站起來她帶著高傲威嚴的態度望著紅衣主教,在她年輕的時候,這種態度曾經使她十分令人敬畏。

  「先生您在侮辱我!」她說。

  「我是希望,」馬薩林順著剛才給王后的行動打斷的思路繼續說下去,「我是希望您今天能夠為您的丈夫做您從前為您的情人所做的事。」

  「又是這種誹謗!」王后叫道。「我原來以為它已經完全給壓下去,不再存在了。因為直到如今您從來都是對我避而不談的,可是現在卻是您來進行這樣的誹謗了。太好了!因為這一次它將成為我們之間的問題 ,一切將會結束的,您明白嗎?」

  「可是,夫人,」馬薩林對這樣有力的回擊感到很吃驚,說「我並不要求您把全部情況告訴我。」

  「我卻願意把全部情況都告訴您,」奧地利安娜說。「請您聽著。我願意告訴您,在當時確實有四顆忠誠的心,四個正直的靈魂,四把忠實的劍,拯救了比我的生命更加重要的東西,先生,拯救了我的榮譽。」

  「啊!您承認了這件事,」馬薩林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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