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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七五


  「再瞧吧,陛下,德·熱斯弗爾先生會問我嗎?」

  火槍手傲慢地向後一轉,走掉了。

  「去南特!」他下臺階的時候,心裡想著,「為什麼他不敢馬上說出是去美麗島呢?」

  他走到大門口的時候,德·布裡埃納先生手下的一個職員追了上來。

  「達爾大尼央先生!「他說,「對不起……」

  「有什麼事,阿裡斯特先生?」

  「這是一張國王要我交給您的付款憑單。」

  「您的金庫支付嗎?」火槍手問。

  「不,先生,由富凱先生的金庫支付。」

  達爾大尼央有點吃驚,他看了看憑單,是國王的親筆,一共兩百個皮斯托爾。

  「怎麼!」他客客氣氣地謝過布裡埃納先生的手下以後,獨自想道,「這次旅行要富凱先生付錢!該死!這便是純潔的路易十四的手法。為什麼這張憑單不由柯爾培爾先生的金庫支付呢?他會高高興興地付出來的!」

  達爾大尼央的原則是從來不讓一張見證即付的憑單耽擱,他馬上到富凱先生那兒去取他的兩百個皮斯托爾。

  第二四一章 最後的晚餐①

  財政總監肯定接到了即將動身去南特的通知,因為他正在舉行一次告別宴會,招待他的朋友們。

  全府邸從底層一直到最高層,端著盤子的僕人忙個不停,帳簿也翻個不停,這一切都說明了在金庫裡和在廚房裡不久就要發生混亂。

  達爾大尼央拿著憑單,走到辦公室裡,那兒的人回答他說要取錢已經太遲了,因為金庫關門了。

  他只用這樣一句話回答:

  「國王的公務。」

  ① 據《聖經》,耶穌被猶大出賣,在被釘死的前夜與十二門徒最後一次一同吃晚飯,稱「最後的晚餐」。此處借用。

  辦事員有點慌張,因為火槍隊隊長的臉色很嚴肅。他回答說這是一個應該尊重的理由,可是總監府的習慣也是應該尊重的,因此,他請持有憑單的人明天再來。

  達爾大尼央要求見富凱先生。

  辦事員拒絕說,財政總監先生是不管這一類雞毛蒜皮的小事的,然後,他當著達爾大尼央的面狠狠地關上最後一道門。

  達爾大尼央預料到他有這一手,早已把他的長統靴踏在門和門框中間,這樣門就鎖不上了,辦事員依舊和他的交談人面對面地站著。他於是又驚恐又客氣地變了話題,對達爾大尼央說:

  「如果先生想對財政總監先生說話,請去候見室;這兒是辦公室;大人是從來不來的。」

  「這樣說就好啦!候見室在哪兒?」達爾大尼央說。

  「在院子的那一邊,」辦事員因為能夠脫身,所以非常高興地說。

  達爾大尼央穿過院子,走到僕人堆裡。

  「大人這時候不接見,」一個端了一隻放著三隻野雞、十二隻鶴鶉的鍍金銀盤的傢伙回答他說。

  「去對他說,」隊長抓住了他的盤子,不讓他走,說,「我是達爾大尼央先生,國王陛下的火槍隊隊長。」

  僕人吃驚地叫了一聲,走掉了。

  達爾大尼央慢慢地跟在他的後面走。他走進候見室,正好看見佩利松先生,他臉色蒼白,從飯廳趕來瞭解情況。

  達爾大尼央微笑起來。

  「沒有什麼麻煩事,佩利松先生,只是一張憑單要兌現。」

  「啊!」富凱的朋友松了一口氣。

  他拉住隊長的手,拖著他走進飯廳。在那兒財政總監給好多知己朋友圍在當中,他深深陷在一張有坐墊的扶手椅上。

  所有的伊壁鳩魯信徒都聚集在飯廳裡,他們不久以前在沃城堡曾經給富凱先生的房屋、智力和財富增添了光榮。

  他們都是快快活活的朋友,大多數人性格溫柔,在暴風雨將臨的時候,他們沒有避開他們的保護人,儘管有上天的恐嚇,儘管有大地的震動,他們始終堅持在那兒,臉帶微笑,和藹可親。他們在財政總監遇到不幸的時候依舊忠心耿耿,就象他在幸福的時候那樣。

  在財政總監左邊,是貝利埃爾夫人,在他的右邊,是富凱夫人。這個人的兩位護佑天使,仿佛無視人間的法律,要叫庸俗的禮儀的所有道理都啞口無言,在危險的時刻,會合在一起,用她們挽在一起的胳膊向他提供援助。

  貝利埃爾夫人臉色蒼白,全身顫抖,對財政總監夫人充滿了尊敬的意願。財政總監夫人的一隻手按著她丈夫的手,憂慮地望著佩利松將要領達爾大尼央進來的那扇門。

  火槍隊隊長走進來的時候,一開始顯得很謙恭有禮,接著,又露出讚美的神情。他憑著他的銳利的眼光,猜出了同時也瞭解了所有人的臉上的表情的含意。

  富凱從扶手椅裡站了起來。

  「請原諒我,」他說,「達爾大尼央先生,我沒有迎接您,而您是以國王的名義上這兒來的。」

  他說後面這半句話的時候,說得很堅定有力,同時又帶著憂鬱的語氣,使得他的朋友們的心裡都感到一陣恐懼。

  「大人,」達爾大尼央回答說,「我上您這兒來,並非以國王的名義,我是來要求付我兩百個皮斯托爾的。」

  所有人都露出了笑容,只有富凱一個人還是愁眉不展。

  「啊!」他說,「先生,也許您也要去南特?」

  「大人,我不知道我去哪。」

  「可是,」放下心來的財政總監夫人說,「隊長先生,您不至於那樣急著要動身,竟不能賞光坐下來和我們一起待一會。」

  「夫人,這對我將是一種莫大的榮幸;不過,我非常忙,您看得很清楚,甚至不得不冒昧地打斷你們吃飯,來要求付我的款子。」

  「您的憑單將用金幣支付,」富凱對他的管家做了一個手勢,他立刻拿著達爾大尼央遞給他的憑單走了出去。

  「啊!」達爾大尼央說,「我並不擔心付錢的事,這兒是信得過的。」

  在富凱的蒼白的臉上浮現出憂傷的微笑。

  「您不舒服嗎?」貝利埃爾夫人問。

  「您發病了?」富凱夫人問。

  「沒有什麼,謝謝!」財政總監回答道。

  「您發病了?,達爾大尼央也問道,「大人,您有病嗎?」

  「在沃城堡的遊樂會以後,我生了一次間日瘧。」

  「是因為晚上在山洞裡著涼了?」

  「不,不;是由於激動,就是這樣。」

  您招待國王顯得過分慷慨了,」拉封丹平靜地說,他沒有料到他說了一句大為不敬的話。

  「誰也沒有過分慷慨地招待國王,」富凱和氣地對他的詩人說。

  「先生想說的是過分的熱情,」達爾大尼央插進來說,他的語氣十分真誠,非常和藹。「事實是,大人,沒有任何招待有象沃城堡這一次這樣殷勤周到的了。」

  富凱夫人讓她的臉上明顯地露出這樣的神情,似乎是說,如果富凱對待國王這樣好,那麼國王就沒有用同樣的態度對待他的大臣。

  可是達爾大尼央知道那個可怕的秘密,只有他和富凱知道。這兩個人,一個沒有勇氣表示同情,另一個沒有權利進行指責。

  有人給火槍隊隊長送來了兩百個皮斯托爾,他想告辭,富凱站了起來,拿起一杯酒,同時叫人給了達爾大尼央一杯。

  「先生,」他說,「祝國王健康,不管發生什麼事!」

  「大人,祝您健康,不管發生什麼事!」達爾大尼央一面說,一面喝幹了酒。

  說完這兩句不吉利的話以後,達爾大尼央向所有在場的人行禮,他們見他行禮,全都站了起來。然後從樓梯底下傳來了他的馬刺和長統靴的響聲。

  「我有一會兒認為他想要的是我這個人而不是我的錢,」富凱勉強笑了笑,說。

  「要您!」他的朋友都嚷起來,「我的天主,那是為什麼?」

  「啊!」財政總監說,「我們不要弄錯,我親愛的伊壁鳩魯信徒兄弟們;我不願意在人間最卑賤的罪人和我們祟拜的天主之間進行比較,可是,你們瞧,他有一天請他的朋友們吃飯,就是大家叫做的『最後的晚餐』,那只是告別的晚餐,就象我們現在這樣。」

  從飯桌的每個角落裡都發出悲痛的叫喊聲,表示不同意這個說法。

  「把門關上,」富凱說。

  僕人都離開了。

  「我的朋友們,」富凱壓低了聲音說,「過去我是怎樣的人?今天我是怎樣的人?你們想一想再回答。一個象我這樣的人受到了貶斥,甚至以後再也不能重新得寵;當我真的被貶斥的時候,人們會怎麼說呢?我不再有錢了,我不再有聲望了,我只有有權有勢的敵人和無權無勢的朋友。」

  「快!」佩利松站了起來,說,「既然您這樣坦率地說明了問題,那我們也應該坦率相待。是的,您完了;是的,您快破產了,等一等。首先,我們還剩下多少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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