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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七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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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四〇章 在女人中間 達爾大尼央沒有能夠象他所希望的那樣對他的朋友隱瞞住自己的感情。 雖說是淡泊的軍人,鎮靜的武夫,他也被恐懼和預感征服了,在好幾分鐘裡,顯出了普通人的軟弱。 因此,當他使自己的心冷靜下來,周身的神經鎮定下來以後,他就向他的僕人轉過身來,這個僕人總不說話,始終留神聽著,好很快地照吩咐辦事。 「拉博,」他說,「你要注意,我應該一天走三十裡路。」 「好的,我的隊長,」拉博回答道。 從這個時候開始,達爾大尼央象一個真正的好騎手那樣,適應著他的馬的步法,他什麼也不再關心,也就是說,什麼都關心。 他在想,為什麼國王召他回去,為什麼鐵面人要把一個銀盤子扔到拉烏爾的腳跟前。 第一個題目,回答是消極的,他非常清楚,國王叫他去,是因為需要他,他還知道,路易十四一定迫切需要和這樣一個人個別談話,這個人由於一件重大秘密而上升到了和王國裡最有勢力的人同等地位。可是,要明確說出國王的願望,達爾大尼央可就無法做到了。 火槍手對於使得不幸的菲力浦公開他的身分和出身的原因也不再有任何懷疑了。菲力浦將永遠藏在他的鐵面底下,被放逐在一個人們似乎只為大自然服役的地方。菲力浦甚至失去了達爾大尼央的陪伴,而達爾大尼央對他是十分尊敬和百般照顧的,現在他能見到的只有這個世界上的險惡和悲痛,絕望開始侵蝕他,他不停地抱怨,同時認為暴露了自己也許會給他帶來一個替他報仇的人。 火槍手差一點殺死了他的兩個最好的朋友這件事,使得阿多斯參與了國家機密的奇特命運,拉烏爾的告別,結果將會造成悲慘的死亡的暗淡的前途,這一切不停地使達爾大尼央預料將會發生一些可悲的事情。飛快行進的速度,並不能象以往一樣,驅散他心頭的疑雲。 達爾大尼央從對這些事情的思慮轉到了對被放逐的波爾朵斯和阿拉密斯的回憶。他好象看到他們在逃跑,被迫捕,兩個人都傾家蕩產,這兩個辛辛苦苦積起財產的人,不得不一文不名。因為國王在一個充滿仇恨和渴望報復的時候,把他的執行死刑的人召回來,達爾大尼央想到會接受什麼任務,不禁顫抖起來,這樣的任務會使他的心流血。 有時候,他的馬爬上山坡,喘不過氣來,鼻孔張大,兩脅鼓起,這時候,火槍隊隊長就更加自由地思索起來。他想到了阿拉密斯的非凡的天才,耍手腕和搞陰謀的天才,投石黨運動和內戰曾經使這兩方面的天才得到充分發揮。阿拉密斯是軍人、主教和外交家,文雅,貪婪,狡猾,他向來只是把生活中的美好的事物當做過渡到醜惡的事物的踏板。如果說他的內心不高尚,他在精神上卻很慷慨,他作壞事只不過為了想稍稍出一下風頭。在他一生快結束,就要達到目的的時候,就象意大利貴族斐愛斯柯①那樣在木板上踏了個空,掉到了海裡。 ① 斐愛斯柯:十六世紀熱那亞貴族,陰謀反對海軍元帥多裡亞,突然無緣無故地溺死。德國著名作家席勒曾用此題材寫成《斐愛斯柯在熱那亞的謀叛》一劇。 可是波爾朵斯,這個善良天真的波爾朵斯!看著波爾朵斯挨餓,看著末司革東衣服上沒有包金飾物,也許還關在牢裡;看著皮埃爾豐、布拉西安每塊石頭都給拆毀,片片喬林都給破壞,這些對達爾大尼央來說都是刺心的痛苦的事。每當這樣的痛苦打擊他的時候,他就象他的在綠葉濃蔭下受到虻叮的馬一樣跳起來。 一個機智的人如果肉體十分疲勞,他決不會感到煩惱;一個身體健康的人如果有什麼東西吸引住他的思想,他決不會忘記找到輕鬆的生活。達爾大尼央一直騎馬向前直奔,一直這樣東想西想,他到了巴黎下馬來的時候,精神飽滿,肌肉鬆弛,就象準備去體育館的競技運動員一樣。 國王沒有預料到他來得這樣快,剛剛到默東那邊去打獵了。達爾大尼央沒有象過去那樣去追他,而是脫掉長靴,去洗了個澡,等候陛下滿身塵土、筋疲力盡地回來。他有五個小時空隙時間,就象人們所說的,去呼吸一下家庭的空氣,同時把自己武裝好,準備應付一切不幸的遭遇。 他聽說國王半個月來一直悶悶不樂,太后生了病,疲憊沮喪,又聽說國王的弟弟王太弟變得十分虔誠起來,王太弟夫人老是頭暈,德·吉什上他的某一處產業去了。 他還聽說柯爾培爾先生現在是喜氣洋洋,富凱先生每天都要換一個醫生看病,沒有一個醫生醫得好他;還聽說他生的最主要的病不是一般醫生能夠治好的,除非是專看政治病的醫生。 還有人告訴達爾大尼央,國王對待富凱再親熱也沒有了,寸步也不離開他,可是財政總監就象那些被蟲蛀蝕的美麗的樹一樣,心裡受到了觸動,儘管有國王,這個宮廷裡的樹木的太陽對他的微笑,他還是一天一天地衰弱下去。 達爾大尼央瞭解到拉瓦利埃爾小姐成了國王不可缺少的人,國王出門打獵,如果沒有帶她一同去,就不斷地給她寫信,糟糕的是寫的不再是詩,而是散文體,整頁整頁地寫。 我們可以看到,當時的七星詩社①的詩人所說的這位『世間第一國王」,「以無比的熱情」從馬上下來,在他的帽子頂上寫著誇張的文句,他的終身副官聖埃尼昂冒著累壞他的馬的危險,立即帶去送給拉瓦利埃爾。 ① 七星詩社:原是十六世紀法國的詩人團體,這裡借用。 在這段時間裡,黃鹿和野雞在嬉戲,對它們的追獵都是懶洋洋的,不妨說,法國宮廷的犬獵技術有退步的危險。 達爾大尼央這時想到可憐的拉烏爾的叮囑,想到那封應該給一位充滿信心生活的女人的沮喪的信。達爾大尼央是喜歡探討哲理的,他決定趁國王不在,找拉瓦利埃爾小姐談一談。 這件事很容易做到。路易絲在國王出獵的時候,和幾個宮中女官在王宮的長廊裡散步。正巧火槍隊隊長有幾個衛士在那兒巡邏。 達爾大尼央毫不懷疑,如果他可以開始談到拉烏爾,路易絲就能使他有理由寫一封能安慰對方的信給可憐的被放逐的人。希望,至少對處在找們已經看見過的那樣的精神狀態中的拉烏爾的安慰,對於我們的隊長十分心愛的兩個人來說,是太陽,是生命。 他便向他知道會找得到拉瓦利埃爾小姐的地方走去。 達爾大尼央看見拉瓦利埃爾四周全是人。這位受到國王寵愛的女人,明顯的很孤獨,好象王后那樣地在接受別人的敬意,接受到的敬意甚至比王后還要多。王太弟夫人,當國王的眼睛始終望著她,同時左右著朝臣的眼光的時候,就曾經因為這樣的敬意而感到十分得意。 達爾大尼央不是一個喜歡向女人獻殷勒的人,他只接受夫人們對他的親切體貼的表示。他象一個正直的男子漢那樣彬彬有禮,他的令人敬畏的名聲使他在男人中間得到了友誼,在女人中間得到了讚賞。 所以,那些宮廷女伴看到他進來,都對他說話。她們先問他一些問題。 他上哪兒去了?他幹了些什麼?為什麼好久沒有看見他騎著他那匹駿馬打圈,使國王的陽臺上的好奇的人讚歎不已? 他回答說他剛從盛產柑桔的國家回來。 這些小姐都笑起來了。當時人人都出門旅行,但是,一次上百里路的旅行在那個時候卻是一件有生命危險的事情。 「盛產柑桔的國家?」德·托內-夏朗特大聲說道,「是西班牙?」 「嗨!嗨!」火槍手說。 「馬耳他?」蒙塔萊問。 「天啊!你們說得都差不離,小姐們。」 「那是個島嗎?」拉瓦利埃爾問。 「小姐,」達爾大尼央說,「我不願意讓你們費神猜了。那是一個德·博福爾此刻正在下船去阿爾及爾的地方。」 「您見到軍隊了?」好幾個喜歡打仗的女人問。 「就象我現在看到你們一樣,」達爾大尼央說。 「艦隊呢?」 「我全看到了。」 「有沒有我們的朋友在那兒?」托內-夏朗特小姐冷淡地說,可是她心中盤算過,想引起人家對她這句話的注意。 「有的,」達爾大尼央回答說,「有我們的朋友德·拉吉約蒂埃爾先生,德·穆希先生,德·布拉熱洛納先生。」 拉瓦利埃爾面色發白了。 「布拉熱洛納先生?」那個心腸不好的阿泰娜依絲叫起來,「怎麼,他去打仗了……他?」 蒙塔萊踩了她一腳,可是沒有用。 「您知道我在想什麼?」她繼續冷酷無情地對達爾大尼央說。 「不知道,小姐,我很想知道。」 「我在想,因為所有去參加這場戰爭的人都是一些在愛情上失意的傷心絕望的人,他們就去找那些不象白種女人那樣狠心的黑種女人。」 幾個貴夫人笑了起來。拉瓦利埃爾顯得有點慌張;蒙塔萊咳嗽的聲音能驚醒一個死人。 「小姐,」達爾大尼央插嘴說,「您說到吉傑利的黑種女人,您弄錯了;在那邊的女人不是黑種,她們確實不是白種,她們是黃種。」 「黃種!」 「嗨!別說她們的壞話;我從來沒有見過比她們更美的膚色了,那種皮膚的顏色跟黑眼睛和珊瑚紅的搭配在一起非常調和。」 「對布拉熱洛納先生來說真是太好了!」托內-夏朗特小姐很堅決地說,「可憐的小夥子,他將得到補償。」 接著,是一片深沉的寂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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