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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六五


  第二三六章 德·博福爾先生的財產清單

  和布朗舍談過達爾大尼央,見到布朗舍離開巴黎去隱居,這對阿多斯父子來說,就好象是和京城的所有的喧鬧聲,和他們以往的生活告別。

  確實,他們在他們後面留下了什麼呢?這兩個人,一個在光榮中度過了過去的歲月,一個在不幸中耗盡了青春的時光。很明顯,兩個人對他們的同時代人都毫無所求。

  現在只剩下去拜訪德·博福爾先生和安排動身的事情。

  公爵在巴黎住著豪華的府邸。他依舊有萬貫家財的闊綽排場,有些上年紀的人都還記得看見過在亨利三世治下揮霍無度的時代他家中的盛況。

  說真的,有些大爵爺比國王還富有。他們知道這一點,所以大手大腳花錢,而且一有機會,為了取樂,就誇耀他們的財富使國王丟丟臉。這些自私自利的貴族階層,黎塞留曾經強迫他們把鮮血、錢袋和尊敬貢獻給從那時起稱做的「對國王的服務」。

  從路易十一這個專門屠殺顯貴的可怕的人起,一直到黎塞留,有多少家庭抬起了頭!從黎塞留起,一直到路易十四,有多少家庭低下了頭,不再抬起來!可是,德·博福爾先生是血統的親王,他的血,如果不是人民的判決,是不會流在斬首臺上的。

  這位親王保持著豪華的生活習慣。他的馬、他的手下人和他的膳食所需要的費用他是怎樣付的?沒有一個人知道,他本人更一無所知。只不過,國王的子孫是有特權的,所以誰也不會拒絕做他的債主,或許是出於對他的尊敬,或許是向他表示一份忠心,或許是完全相信有一天他總會歸還。

  阿多斯和拉烏爾發現親王的府邸裡和布朗舍的家裡一樣,到處堆滿著東西。

  公爵也在寫他的財產清單,就是說,他要把家裡稍微值點錢的東西分給他的朋友和所有的債主。

  德·博福爾先生欠著差不多兩百萬的債,當時這可是一筆大數目。他還計算過,沒有一筆鉅款,他是無法動身去非洲的。為了得到這筆錢,他把餐具、武器、金銀珠寶飾物和家具分給那些原來的債主,這樣做,比賣出去來得大方,而且給他帶來雙倍的收入。

  確實,一個別人欠了他一萬利弗爾的人,他怎麼會拒絕拿走一件值六千利弗爾、而且因為它屬￿亨利四世的子孫而提高了價值的禮物呢?而且,拿走這件禮物以後,他又怎麼會拒絕再另外借一萬利弗爾給這位慷慨的爵爺呢?

  當時的情況就是這樣親王不再有府邸了,對一位海軍元帥來說,府邸變得毫無用處,他的軍艦就是他的府邸。自從他給擺到他的一門門大炮中間以後,他就不再需要他那些多餘的武器了,他不再有貴重飾物,因為大海可能吞掉它們.可是他在他的箱子裡放著三四十萬埃居。

  在府邸裡,那些人喜氣洋洋地跑過來跑過去,他們以為是在搶劫這位親王殿下。

  親王有一種高明的本領,能夠使最值得憐憫的債主變得歡歡喜喜。所有匆匆而來、錢袋空空的人,都會在他那兒遇到合乎他身分地位的耐心和智慈。

  他對一些人說:

  「我很希望有您有的東西門;那我就可以把它送給您。」

  對另外一些人說:

  「我只有這把銀水壺;它無論如何要值五百利弗爾,拿去吧。」

  親切有禮的態度總是通用的支付的款項,所以親王能夠不斷地更換他的債主。

  這一次,他不再講究什麼客套了,可以說就象發生搶劫一樣,他把什麼都給人了。

  東方的寓言說過,有一個可憐的阿拉伯人在搶劫一座王宮的時候,拿走了一口鍋,他在鍋底藏了一袋黃金,大家就放他走掉了,沒有人妒忌他。在親王家裡,這個寓言成了事實、許多供應商從公爵手下的各個部門撈到了好處。

  比如,那些伙食供應商把衣物櫃和馬具房搶得精光,他們認為那裡面的東西不值一文,可是鞍具商和裁縫卻認為非常值錢。

  那些人急著要把爵爺給他們的果醬帶給他們的妻子,他們背著重重的瓦罐和瓶子歡天喜地地跳著。那些瓦罐和瓶子上都印著親王的光榮的紋章。

  德·博福爾先生最後給人的是馬匹和草料棚裡的乾草。他用他的金屬廚房用具使得三十多人心花怒放,又用他的酒窖裡的酒使得三百個人皆大歡喜。

  此外,這些人離開的時候,全都相信德·博福爾先生所以這樣做,是因為預料到在阿拉伯的帳篷裡藏著一筆新的財富。

  大家一面把他的府邸搶得一乾二淨,一面再三說,公爵給國王派到吉傑利去,是為了重置他失去的財產,又說非洲的寶藏將由海軍元帥和法國國王對半平分,這些寶藏包括鑽石礦或者其他珍貴的寶石礦;阿特拉斯山脈①的金礦銀礦甚至還沒有被提到的榮幸。

  ①阿特拉所山脈:在北非洲。

  除了開礦,還有軍隊弄來的戰利品,不過那要打過仗才能得到。

  德·博福爾先生會拿到勒龐托①戰役以後那些海盜從基督教徒那兒搶來的所有財富。究竟有多少萬,數也數不過來。

  他就要去尋我最珍貴的寶藏,為什麼他會愛惜他過去生活中的這些破破爛爛的家什呢?相反地,他自己都不大愛惜自己的財產,別人怎麼會愛惜它呢?

  這便是眼前的情況。阿多斯用他審視的眼光看了一眼,就完全明白了。

  他發現法國海軍元帥有點兒醉意,因為他剛離開飯桌,在那張放著五十副餐具的飯桌上,大家為預祝遠征的勝利喝了好長時間的酒。在吃飯後點心的時候,他們把剩下的萊給了僕人,空盤子送給那些好奇的人。

  親王因為他的破產和同時又得到的眾望,簡直興奮得不能自持。他為他未來的新酒的健康喝了他過去的陳酒。

  他見到阿多斯和拉烏爾就喊起來:

  「好呀,把我的副官領來給我了。到這兒來,伯爵,到這兒來,子爵。」

  阿多斯想在遍地的布製品和餐具當中找出一條路。

  「跨過來好了,」公爵說。

  他把一隻斟滿酒的酒杯遞給阿多斯。

  阿多斯接過酒杯,拉烏爾僅僅濕了濕嘴唇。

  「這是您的任務,」親王對拉烏爾說,「我已經替您安排好了,就指望您了。您要比我先走,直到昂蒂布②。」

  ①勒龐托:希臘城市名。

  ②昂蒂布:在阿爾月斯該海省,靠地中海。

  「是,大人。」

  「這兒是命令。」

  德·博福爾先生把命令交給布拉熱洛納。

  「您熟悉大海嗎?」他問。

  「熟悉,大人,我和大親王先生一同旅行過。」

  「那好。所有的平底船,所有的駁船都在等著我,為我護航,同時裝運我的給養。軍隊最遲半個月後就要上船。」

  「會辦好的,大人。」

  「眼前的命令是授權給您到沿海岸的所有島上視察,您在那兒可以隨您意思為我招募士兵和強征人員。」

  「是,公爵先生。」

  「您是一個辦事積極的人,您要做許許多多事情,所以您要花很多錢。」

  「我希望不致這樣,大人。」

  「我希望能這樣。我的總管準備了一些一千利弗爾的匯票,可以在南方的城市裡支付。他會給您一百張這樣的匯票。去吧,親愛的子爵。」

  阿多斯打斷親王的話,說:

  「大人,您把您的錢留下來吧,在阿拉伯人那兒打仗,花的金子要和鉛彈一樣多。」

  「我希望盡力做到相反的結果,」公爵說;「而且,您知道我對我的這次遠征的一些想法:許許多多喧鬧聲,許許多多炮火,如果必要的話,我就消失在硝煙裡。」

  德·博福爾先生這樣說過以後,很想笑一笑,可是阿多斯和拉烏爾都沒有附和他的高興勁兒。他馬上就覺察到了。

  「啊!」他帶著他那種身分和年紀的有禮貌的自私口氣說,「你們真是不應該在吃過飯後見到的人,我全身燒著火,充滿酒意,輕鬆愉快,而你們卻繃著臉,神情呆板,毫無生氣。讓我見鬼去吧!我以後一直要空著肚子見您,子爵;您,伯爵,如果您再這樣下去,我不想再見到您了。」

  說著,他握阿多斯的手,阿多斯微笑著回答他:

  「大人,您不用這樣大吵大嚷,因為您有很多錢。我向您預言,不出一個月,您對著您的箱子也會繃著臉,神情呆板,毫無生氣。那時候,拉烏爾在您的身邊。因為他會有一些新的埃居可以送給您,您會大吃一驚地看到他顯得多麼快活,大方,激動。」

  「天主會照您的話做的!」公爵十分高興地說,「我請您留下來,伯爵。」

  「我,我和拉烏爾一起走,您交給他的任務是很艱巨,很困難的。他一個人執行起來有很大的麻煩。大人,您沒有注意到您剛才給了他第一等的命令。」

  「哈!」

  「而且是海軍的命令!」

  「這是真的。可是,一個象他那樣的人,難道不會做他想做的事嗎?」

  「大人,您在任何地方也找不到象拉烏爾這樣勤奮聰明、英勇無畏的人了,不過,如果他耽誤了您的軍隊的上船日期,您只好得到您應該得到的後果。」

  「您這是在罵我!」

  「大人,為了配備齊一支艦隊的軍需品,為了重新集合起一支小艦隊,為了招募您的艦上的人員,對一個海軍元帥來說,得有一年的時間。拉烏爾是一個騎兵隊長,您只給了他十五天的期限。」

  「我對您說他會辦好的。」

  「我相信會的,可是我要去幫助他。」

  「我完全信任您,我甚至估計一到土倫,您也不會讓他單獨一個人動身。」

  「啊!」阿多斯搖了搖頭。

  「耐心點!耐心點!」

  「大人,允許我們向您告辭了。」

  「去吧,讓我的好運道幫助您!」

  「再見,大人,讓您的好運道也幫助您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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