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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四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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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二六章 早晨 要和這個關在巴士底獄裡絕望地咬著門閂和鐵柵欄的國王的悲慘命運相比較,從前的編年史作者的修辭學,不會忘記拿睡在皇家的華蓋下的菲力浦做對比。這不是因為修辭學一直是那樣差勁,並且老是把它想用來美化歷史的鮮花亂扔,但是,我們不無遺憾地要在這兒仔細修飾這樣的對比,同時頗有興趣地畫出另一幅用來和上一章裡的那幅圖畫成為一對的圖畫。 年輕的親王從阿拉密斯的房間裡降下去,如同國王從夢神的房間裡降下去一樣。德·埃爾布萊先生按下機關,圓屋頂慢慢地下降,菲力浦到了國王睡的床前面,這張床把它的犯人送到地底的深處以後,已經又升上來了。 獨自一個人面對著這樣豪華的氣派,獨自一個人面對著他擁有的權力,獨自一個人面對著他將不得不扮演的角色,菲力浦第一次感覺到他的靈魂對著成千的激動的感情打開了,一顆國王的心充滿生命力地跳動著。 但是,他看到床上是空的,他的兄弟的身體睡過的被褥還是皺的,他不禁面色發白。 作為不出聲的共犯的床完成了任務,又回來了。它回來的時候,身上帶著犯罪的痕跡,直截了當地把事情告訴了罪犯,它用的語言是共犯之間從來也不害怕使用的。它說出了真情實況。 菲力浦彎下身子,想看仔細些,他看見了那條路易十四用來揩前額的冷汗現在還濕漉漉的手帕。這些汗水嚇壞了菲力浦,就好象亞伯的鮮血嚇壞了該隱一樣①。 ① 該隱:基督教《聖經》神話中人類始祖亞當的兒子。《聖經·創世記》稱,該隱因為嫉妒而將其弟亞伯殺死。 「現在我和我的命運面對面了,」菲力浦說,他眼睛冒火,臉無血色。「難道它會比我的悲慘的囚禁生活更可怕嗎?我曾經被迫時時刻刻想著奪取王位的事,難道我一直要聽從我良心上的顧慮的左右嗎?……對呀!國王在這張床上睡過,對呀,這是他的腦袋在枕頭上壓出的皺褶,這是他流的辛酸的淚水濕透了的手帕,而我還要猶豫睡不睡這張床,是不是緊握這條繡著國王紋章和姓名起首字母圖案的手帕!……好啦,讓我們仿效德·埃爾布萊先生吧,他總是希望行動始終要超過思想一級,讓我們仿效德·埃爾布萊先生吧,他總是考慮他自己,當他只是傷害和背叛他的敵人的時候,他才自稱為高尚的人。這張床,如果路易十四沒有因為我的母親的罪行而剝奪了我的權利,我也許已經佔有它了。這條繡著法蘭西紋章的手帕,正象德·埃爾布萊先生所說的,如果我在王宮的搖籃裡就給放在這個位置上,它早就歸我使用了。菲力浦,法蘭西的王子,睡到你的床上去吧!菲力浦,法蘭西唯一的國王,拿回你的紋章吧!菲力浦,你的父親路易十三的王儲,對篡奪者要毫不留情,那個人對你經受的痛苦甚至至今還沒有一點內疚之意!!!」 說罷,菲力浦儘管肉體上本能地感到慶惡,還是用意志制服了戰果和恐懼,睡到了國王的床上,強迫他的肌肉壓在還有路易十四體溫的臥鋪上,同時把汗濕的手帕緊按住他的前額。 當他的腦袋向後仰,把柔軟的枕頭壓凹下去的時候,菲力浦看見在他的頭上面的法蘭西王冠,就象我們曾經說過的,由長著金翅膀的天使拿在手上。 現在,讓我們想像一下這位王位的僣越者的模樣吧。他眼光陰沉,全身顫動,好象一隻雷雨之夜穿過蘆葦和陌生的溪澗迷路的老虎,睡到了獅子走開了的獅穴裡。象貓一樣的氣味吸引了它,那是獅子經常來居住的微溫的氣息。它發現了一張鋪著乾草和象骨髓一樣粘糊糊的碎骨頭的床。它走過來了,用它閃閃發光的眼睛在黑暗中四下張望,它抖動它的濕淋淋的四條腿和沾滿泥沙的皮毛,然後笨重地蹲下來,寬大的臉部伏在巨大的爪子上,打算睡覺,而且也打算搏鬥。不時閃耀的、透過山洞裂縫的閃電,樹枝相擦發出的聲音,從山上落下嘩嘩響的石頭,對於將會大禍臨頭的隱隱約約的懼怕,使它從疲乏不堪昏昏欲睡中驚醒過來。 誰都能夠雄心勃勃睡到獅子的床上,可是,誰也不應該指望能安安穩穩地睡著。 菲力浦豎起耳朵聽各種聲音,所有可怕的事都使他的心跳動。但是他相信自己的力量,這種力量因為他的無限堅定的決心,更加強大了。他毫不動搖地等待著某種決定性的情況出現,好讓他對自己作出評價。他希望看到一個巨大的危險降到他頭上,這種危險就象暴風雨中的磷光,它們為正在和海浪搏鬥的航海的人照亮海浪有多少高。 可是,什麼也沒有發生。寂靜,這個焦急不安的心的死敵,雄心勃勃的人的死敵,用它濃厚的煙霧,一整夜地包圍著這位躲在他的曾被偷走的王冠下的未來的法蘭西國王。 天快亮的時候,一個黑影,更確切地說,是一個人影,悄悄地溜進國王的房間。菲力浦正在等待他,所以並不吃驚。 「怎麼樣,德·埃爾布萊先生?」他問道。 「陛下,很好,一切都結束了。」 「經過情況怎樣?」 「全象我們預料的那樣。」 「有反抗嗎?」 「開始很頑強,後來就是眼淚,喊叫。」 「以後呢?」 「以後是驚慌失措。」 「最後呢?」 「最後是大獲全勝,寂靜無聲。」 「巴士底獄的典獄長覺察到什麼嗎?」 「一點兒也沒有。」 「相象的事呢?」 「這是成功的原因。」 「可是犯人不可能不作解釋的,您想想看。我就曾經這樣做過,當時我要對付的權力比我現在的權力要強大得多。」 「我已經全都準備好了。幾天以後,如果需要的話,也許再早一點,我們就把犯人帶出監獄,把他放逐到國外很遠的地方去……」 「人是會從放逐的地方回來的,德·埃爾布萊先生。」 「我不是說過嗎,路很遠,一個人的體力和一生中剩下的時間是不夠他回來的。」 年輕的國王的眼神和阿拉密斯的目光又一次相遇,都顯得機智而又冷靜。 「杜·瓦隆先生怎麼樣啦?」菲力浦問,他想改變一下話題。 「他今天將被引見給您,他將悄悄地祝賀您逃脫了那個篡位者使您經受的危險。」 「應該為他做些什麼呢?」 「杜·瓦隆先生嗎?」 「一位有敕書①的公爵,對不對?」 ①指以國王名義頒發的、授以爵位或俸祿的敕書。 「是的,一位有敕書的公爵,」阿拉密斯重複說了一遍,臉上露出古怪的微笑。 「您笑什麼,德·埃爾布萊先生?」 「我笑陛下有先見之明。」 「先見之明?您這是什麼意思?」 「陛下肯定是擔心那個可憐的波爾朵斯會變成一個礙手礙腳的證人,想把他擺脫掉。」 「所以封他為公爵?」 「當然啦。然後您殺死他,他快快活活地死去,秘密也跟他一起消失了。」 「啊!我的天主!」 「而我,」阿拉密斯冷冷地說,「我就要失去一位非常好的朋友啦!」 在這場無意義的談話當中,兩個陰謀家都把成功的歡樂和得意隱藏起來。這時候阿拉密斯聽到了什麼,使他豎起了耳朵。 「怎麼回事?」菲力浦問。 「陛下,天亮了。」 「那又怎樣呢?」 「是這樣,昨天,在您睡到這張床上以前,您大概下過決心,在今天早晨天亮的時候要做什麼事情吧?」 「我對我的火槍隊隊長說過,」這個年輕人急忙回答說,「我等他來。」 「如果您是這樣吩咐他的,他肯定會來的,因為這是一位守約的人。」 「我聽到前廳裡有腳步聲。」 「就是他。」 「那好,我們開始進攻吧,」年輕的國王果斷地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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