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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三七


  他向他跑過去。

  「留神,」他叫道,「別讓任何人進來。」

  「好的,陛下,」這個軍人回答道,他的眼睛很久以來就能看清這張臉上受到創傷的程度。

  他到門口吩咐過後,又回到國王身邊。

  「陛下這兒有新情況?」他說。

  「您在這兒有多少人?」國王沒有回答向他提的問題,只顧問道。

  「陛下,要做什麼?」

  「您有多少人?」國王又問了一遍,同時跺著腳。

  「我有火槍手。」

  「還有呢?」

  「我有二十名侍衛和十三名御前衛士。」

  「需要多少人才能……」

  「才能?……」火槍手張著他的平靜的大眼睛說。

  「才能逮捕富凱先生。」

  達爾大尼央往後退了一步。

  「逮浦富凱先生,」他高聲說。

  「您也要說這不可能嗎?」國王帶著冷靜而又充滿仇恨的怒氣大聲說。

  「我從來不說什麼事是不可能的,」達爾大尼央給觸到了痛處,回答道。

  「那好,幹吧!」

  達爾大尼央急忙向後轉,向門口走去。

  這段距離很短,六步就走過去了。他到了門口,站住了說:

  「陛下,請原諒。」

  「什麼事?」國王說。

  「為了進行這次逮捕,我要一道書面命令。」

  「派什麼用場?什麼時候起國王說的話不能使您滿足了?」

  「因為國王說的是一句出自憤怒的感情的話,如果感情改變了,就可能改變。」

  「不要說漂亮話,先生!您有另外的想法。」

  「啊!我總是有一些想法,我,而這些想法其他的人不幸都沒有,」達爾大尼央無禮地反駁道。

  國王雖然又氣又激動,但是在這個人面前屈服了,就好象一匹馬在馴馬手強有力的手下面,曲起了膝彎。

  「您有什麼想法?」他叫道。

  「是這樣,陛下,」達爾大尼央回答道,「您命令逮捕一個人,而您還住在他的家裡:這是由於一時衝動,發怒的緣故。以後怒氣消了,您會懊悔的。那時候,我希望能夠向您出示您的簽字。如果這於事無補,至少能向您指出國王發怒是不對的。」

  「發怒不對!」國王象發狂一樣地吼起來,「難道我的父親先王,難道我的祖父,他們沒有發過怒嗎,真見鬼?」

  「您的父親,您的祖父,兩位老國王只在自己的宮裡發怒。」

  「不論在哪兒國王都是主人,就象在自己家裡一樣。」

  「這是阿訣奉承的人說的漂亮話,這句話一定出自柯爾培爾先生之口,可是這不是一條真理。國王只有把房主人趕走以後,他才能在任何人的家裡象在自己家裡一樣。」

  路易咬著自己的嘴唇。

  「怎麼!」達爾大尼央說,「這兒有一個人,他為了討好您,弄得傾家蕩產,而您竟要逮捕他?真是活見鬼了陛下,如果我叫富凱,別人這樣對待我的話,我就一口氣吞下十隻煙火筒,然後點燃火,把我和其餘所有的人都炸得粉碎。不管怎樣,您要這樣做,我就去照辦。」

  「去吧!」國王說。「可是您的人手夠嗎?」

  「陛下,您認為我會帶領一名下級軍宮一同去嗎?逮捕富凱先生,這很容易,連一個孩子也做得到。逮捕富凱先生,如同喝一杯苦艾酒一樣。做一下鬼臉就成啦。」

  「如果他抵抗呢?……」

  「他?算了,象這樣一種嚴厲的手段會使他成為國王和殉難者,他還會抵抗!瞧,如果他還剩下一百萬的話,當然我對這點是有懷疑的,我敢打賭他會全部拿出來換取這樣的結局。好,陛下,我要走了。」

  「等一等!」國王說。

  「什麼事呀?」

  「別把逮捕他的事公開出來。」

  「這可比較困難了。」

  「為什麼?」

  「因為到圍在富凱先生四周的成千個情緒熱烈的人中間去,對他說:『先生,我以國王的名義逮捕您!』這是再簡單不過的事了。可是,上他那兒,帶他這樣轉,那樣轉,把他逼到棋盤的某一個角上,使他無法逃走,把他從他的賓客那兒搶走,把他當做犯人一樣看管起來,而不讓那些賓客聽到他歎氣,這是實際的、真正的,最大的困難,最能幹的人我想也未必做得到。」

  「您還不如說:『這是不可能的事!』那您就更乾脆了。啊!我的主呀,我的主呀!我竟會被一些妨礙我做我要做的事的人包圍了!」

  「我,我可一點也沒有妨礙您做任何事情。決定好了嗎?」

  「替我看管好富凱先生,一直到明天我下決心為止。」

  「陛下,會遵照您的命令去做的。」

  「在我起床的時候,您再來接受我新的命令。」

  「我會來的。」

  「現在,讓我一個人待在這兒吧。」

  「您甚至連柯爾培爾也不需要了嗎?」火槍手在離開的時候,放出他最後的一支箭。

  國王哆嗦了一下。他已經忘記了那個罪證,現在全部思想又集中到報仇上面來。

  「不,什麼人也不需。」他說,「這兒不用人,讓我一個人待這兒!」

  達爾大尼央離開了。國王親自把門關上,在房間裡發狂似地走起來,好象一頭受了傷的,身後拖著投槍和鐵鉤的公牛①。最後,他叫了幾聲,才覺得輕鬆了一些。

  「啊!無恥的小人!他不僅搶走了我的錢,而且,用這些錢腐蝕了我的秘書,我的朋友,我的將軍,我的藝術家,他甚至奪走了我的情人!啊!這就說明為什麼這個不忠實的女人會那樣勇敢地維護他!……這是出於感激!……誰知道?……也許就是出於愛情。」

  他陷在這樣痛苦的思索之中,有片刻時間。

  「一個色鬼!」他想,他的那種很深的仇恨是年輕人對那些依舊想談情說愛的成年人產生的,「一個成天奉承女人、從來沒有遇到過抗拒的農牧神!一個受到那些蠢女人喜歡的男人,他給她們金制的小花和鑽石,他叫一些畫家替他的穿了女神服裝的情婦畫像!」

  國王痛心得全身發抖。

  「他糟蹋了我所有的一切!」他繼續說下去,「他毀壞了我的一切!他將會殺死我!這個人我真受不了!他是我的不共戴天的仇敵!這個人一定要他垮臺!我恨他! ……我恨他!……我恨他!……」

  他一面這樣說,一面使勁地敲著他坐的那張安樂椅的扶手,接著,他又象一個患癲癇的病人一樣站了起來。

  「明天!明天!……啊,多好的日子!」他喃喃地說,「等到太陽升起的時候,它只有我一個對手了,這個人要跌到很低很低的地位上,大家看到我的憤怒造成的災難,終於會承認我比他偉大!」

  ① 鬥牛到最後鬥牛士將投槍朝到牛身上。

  國王久久她無法克制住自己,他一拳頭推倒了放在床旁邊的一張身桌子,他感到痛苦,透不過氣,幾乎要哭出來。他撲到被單上面,就這樣衣服也不脫,咬著被單,想使身體能夠得到休息。

  床給他壓得發出嘎吱嘎吱的響聲,除去國王喘息的胸膛發出來的一些吹氣聲以外,在這間夢神的房間裡就什麼也聽不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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