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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一五


  「那麼,這就如同您拒絕給他做一樣,因為這件衣服是要到沃城堡的遊樂會上穿的。」

  「我再說一遍這是不可能的,」固執的老頭兒又這樣說。

  「千萬別這樣,親愛的佩爾塞蘭先生,特別是,如果是我向您請求呢,」在門口一個柔和的嗓音說,這個清脆的嗓音使得達爾大尼央豎起了耳朵。這是阿拉密斯的聲音。

  「德·埃爾布萊先生!」裁縫叫起來。

  「阿拉密斯!」達爾大尼央低聲說。

  「啊!我們的主教!」波爾朵斯說。

  「您好,達爾大尼央,您好,波爾朵斯!你們好,親愛的朋友們!」阿拉密斯說,「得啦,得啦,親愛的佩爾塞蘭先生,替這位先生做衣服吧,我向您保證,您這樣做就是做了一件叫富凱先生十分高興的事。」

  他一面這樣說,一面做了一個手勢,那意思是說「同意下來,好打發他們走。」阿拉密斯對佩爾塞蘭的影響似乎要超過達爾大尼央,因為裁縫行禮表示同意了,並且向波爾朵斯轉過身來生硬地說:

  「您上那一邊去量尺寸。」

  波爾朵斯臉變得通紅,模樣可怕。

  達爾大尼央看到暴風雨要來臨了,就招呼莫裡哀。

  「我親愛的先生,」他小聲對他說,「您見到的這個人,當別人替他量天主賜給他的肌肉和骨頭的時候,他認為是有失體面的事;您觀察一下這種類型,阿裡斯托芬①大師,好好利用吧。」

  ① 阿裡斯托芬(約前446一約前385)古希臘早期喜劇代表作家。

  莫裡哀用不到什麼鼓勵,他牢牢地注視著波爾朵斯男爵。

  「先生,」他對他說,「請和我一起來,我叫人量您的衣服尺寸,量衣服的人不會碰到您的身子的。」

  「哈!」波爾朵斯說,「您說什麼,我的朋友?」

  「我說別人不會用任何尺來量您的衣服的線縫。這是一種我們想出來的新方法,是用來量一些貴族的身體尺寸的。他們很敏感,十分討厭讓那些缺少教養的人碰他們的身體。我們有一些敏感的人,他們不能忍受別人量他們身體尺寸,我想,是這套規矩傷害了人的天生的尊嚴,先生,是不是您興許也是這樣的人……」

  「見鬼,我相信我就是那樣的人。」

  「這麼說,真是再巧也沒有了,男爵先生,您將是第一個使用我們發明的人。」

  「可是,究競怎麼做呀?」波爾朵斯十分高興地說。

  「先生,」莫裡哀彎彎身子,說,「如果您願意跟我走,您就會見到了。」

  阿拉密斯睜大眼睛看著這個場面。也許他看到達爾大尼央活躍的樣子,會認為達爾大尼央要和波爾朵斯一同去看這件頭開得很好的事情的結果。可是,阿拉密斯雖說是眼光一向敏銳,這次也弄錯了。只有波爾朵斯和莫裡哀兩個人走了。達爾大尼央和佩爾塞蘭留了下來。為什麼呢?僅僅為了好奇而已,多半是想多享受片刻和他的好朋友阿拉密斯待在一起的樂趣。莫裡哀和波爾朵斯走得不見人影以後,達爾大尼央走到瓦納主教跟前,這似乎使得阿拉密斯格外不高興。

  「您也要做一件衣眼,對嗎,親愛的朋友?」阿拉密斯微微笑了一下。

  「不一,」他說。

  「可是,您要去沃城堡呀?」

  「我是要去的,不過,不穿新衣服。親愛的達爾大尼央,您忘記了一個瓦納的窮主教沒有那麼多錢,可以每逢一次遊樂會就做一套衣服的。」

  「嗯!」這個火槍手笑著說,「我們不再做詩了嗎?」

  「啊!達爾大尼央,」阿拉密斯說,「已經有很長時間我不再想這些毫無意義的事了。」

  「好!」達爾大尼央接著說,他不大相信。

  至於佩爾塞蘭,他已經又重新埋頭仔細觀看那些錦緞了。

  「您沒有注意到嗎,」阿拉密斯微笑著說,「我們在這兒妨礙了這位正直的人,我親愛的達爾大尼央?」

  「啊!啊!」火槍手低聲地自言自語道,「這就是說我妨礙您了,親愛的朋友。」

  接著,他大聲說:「那好,我們走吧;我呀,我在這兒沒有什麼事了,如果您也和我一樣有空,親愛的阿拉密斯……」

  「不;我,我原來想……」

  「哈!您有事情要個別對佩爾塞蘭說?那您為什麼不立刻告訴我!」

  「個別說,」阿拉密斯接著說,「是的,當然是的,可是,達爾大尼央,對您是沒有什麼要隱瞞的。我請您相信,我永遠也不會有什麼私人的事情要隱瞞一位象您這樣的朋友,不讓您聽到。」

  「啊!不,不,我走開,」達爾大尼央堅持說,可是他的聲音裡給加進了一種很明顯的好奇的語氣,因為阿拉密斯的局促不安的樣子,儘管他掩飾得多麼好,卻逃不過他的眼睛。他知道,在這個很難識透的頭腦裡,任何事情通常都走向一個目的,一個不為人知的目的,甚至在表面上最微不足道的事情,可是,根據他對他的朋友的性格的瞭解,火槍手懂得這個目的一定很重要。

  阿拉密斯呢,他看出來達爾大尼央並非沒有猜疑的樣子,因此他堅持說:

  「留下來,請求您,」他說。

  接著,他對裁縫轉過身來。

  「我親愛的佩爾塞蘭……」他說,「我甚至非常高興您在這兒,達爾大尼央。」

  「啊!真的嗎?」這個加斯科尼人第三次說,這一次和前兩次一樣,他還是沒有受騙。

  佩爾塞蘭一動也沒有動。阿拉密斯從他手裡搶下了他對著思索的衣料,使他從沉思中突然驚醒過來。

  「我親愛的佩爾塞蘭,」他對他說,「勒布朗①先生就在這兒附近,他是富凱先生的一位畫家。」

  「啊!非常好,」達爾大尼央心想,「可是,為什麼要提這個勒布朗呢?」

  阿拉密斯望著達爾大尼央,達爾大尼央裝著看馬爾庫斯-安東尼②的版畫像。

  ① 勒布朗(I619-1690):法國畫家。

  ②馬爾庫斯·安東尼(前82-前30):古羅馬統帥。

  「您想替他做一件象伊璧鳩魯信徒穿的那種衣服嗎?」佩爾塞蘭說。

  可敬的裁縫漫不經心地說了這句話,又想重新攀起他那塊錦緞料子。

  「一件伊壁鳩魯信徒的衣服?」達爾大尼央用一種愛問長問短的口氣問。

  「總之,」阿拉密斯帶著他那非常可愛的微笑說,「今天晚上,這位親愛的達爾大尼央註定會知道我們全部的秘密;是的,我的朋友,是的。您肯定聽說過富凱先生的伊璧雞魯信徒吧,是不是?」

  「自然。我知道,不就是包括拉封丹、洛雷、佩利松、莫裡哀那些人在內的一種詩人團體嗎?他們不是在聖芒代舉行集會嗎?」

  「正是這樣。好,我們給我們的詩人每人一套制服,我們把他們組織起來,為國王效勞。」

  「啊!太好了,我猜這是富凱先生想出來的要使國王吃驚的事情。啊!放心吧,如果這就是勒布朗先生的秘密,我就不會說出去。」

  「您總是那麼體貼人,我的朋友。不,勒布朗先生在這方面沒有什麼要做的,有關他的秘密比別的秘密還重要得多!」

  「那麼,如果它是這樣重要的話,我寧願不知道它,」達爾大尼央說,同時做出要出去的模樣。

  「進來,勒布朗先生,進來,」阿拉密斯一面說,一面用右手打開一扇邊門,同時用左手拉住達爾大尼央。

  「說真的,我確實弄不明白了,」佩爾塞蘭說。

  阿拉密斯,就象人們在戲裡面所說的那樣,一下子抓住了一個機會。

  「我親愛的佩爾塞蘭先生,」他說,「您替國王做五件衣服,對嗎?一件錦緞的,一件獵裝呢的,一件天鵝絨的,一件緞子的,還有一件佛羅倫薩料子的?」

  「是的。可是,大人,您怎麼全都知道?」佩爾塞蘭吃驚地問。

  「這非常簡單,我親愛的先生,將要有狩獵,宴會,音樂會,散步和招待會,這五種衣料是禮儀上規定的。」

  「大人,您什麼都知道!」

  「還知道許多別的事情呢,瞧著吧,」達爾大尼央咕嚕著說。

  「可是,」栽縫得意洋洋地大聲說,「大人,即使象您這樣身為主教也有不知道的,而且沒有一個人知道,只有國王、拉瓦利埃爾小姐和我,我們幾個人知道,這便是料子的顏色和飾物的品種;這便是怎樣栽剪,怎樣做到成套一致,它們的式樣是怎樣的。」

  「對呀,」阿拉密斯說,「這正是我來問您,要想知道的,我親愛的佩爾塞蘭先生。」

  「哎呀!」裁縫驚恐地叫起來,雖然阿拉密斯在說我們上面講的這幾句話的時候,用的是最柔和最動人的聲音。

  這個要求對佩爾塞蘭先生說來顯得這樣過分,這樣可笑,這樣異乎尋常,因此他想著想著首先低聲地笑起來,接著笑聲高了,最後成了大笑。達爾大尼央學他的樣也大聲地笑著,他並不是發現了覺得非常可笑的事情,而是不讓阿拉密斯不高興。阿拉密斯讓他們兩個人笑,後來,等他們笑好以後,他就說:

  「乍一看來,我似乎冒昧地在說一件荒唐的事,是不是?可是,達爾大尼央,他可是智慧的化身,他會告訴您,我別無它策,只能來向您提出這個問題。」

  「得啦,」火槍手殷勤地說,他憑著他的神奇的嗅覺感覺到直到現在,只是進行小衝突,正式交戰的時刻快來臨了。

  「得啦,」佩爾塞蘭帶著不相信的神情說。

  「為什麼富凱先生為國王舉行一個遊樂會呢?不是為了討國王喜歡嗎?」阿拉密斯繼續說。

  「當然,」佩爾塞蘭說。

  達爾大尼央點頭表示同意。

  「不是用殷勤的表示嗎?用美妙的想像嗎?用一連串使人感到驚奇的、就象我們剛才談到的組織我們的伊壁鴻魯信徒那樣的事情嗎?」

  「妙極了!」

  「好,這就是使人感到驚奇的事,我的好朋友。在這兒的勒布朗先生是一個畫得非常精確的畫家。」

  「是的」佩爾塞蘭說,「我見過這位先生的一些畫,我注意到那些衣服都是精工縫製的。這就是為什麼我立刻答應給他做一件衣服的原因,或者和那些伊壁鴻魯信徒先生們的一個樣,或者另外特別做一件。」

  「親愛的先生,我們同意您的提議,以後,我們會來找您幫忙的,可是,目前,勒布朗先生需要的不是您為他做的衣服,而是您為國王做的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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