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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九七


  貝茲莫顯出他慣常表現的柔順的神情伸出手來。

  達爾大尼央果然從他懷裡取出兩張紙來,把其中一張遞給典獄長。貝茲莫把那張紙打開來,斷斷續續地低聲讀起來,同時,從紙的上面抬頭瞧阿多斯。他讀的是:

  「『命令監禁在我的巴士底獄……』太好了……『在我的巴士底獄……德·拉費爾伯爵先生。』啊!先生,把您關在我這兒,對我來說,是既痛苦又光榮的事。」

  「您將會有一個有耐性的犯人啦,先生,」阿多斯用他那悅耳平靜的嗓音說。

  「我親愛的典獄長,這是一個在您這兒待不上一個月的犯人,」阿拉密斯說,這時候,貝茲莫手上拿著命令,把國王的旨意抄到他的囚犯入獄登記簿上。

  「甚至待不上一天,或者,甚至待不上一夜,」達爾大尼央又出示了國王第二道命令,說道,「因為,親愛的貝茲莫先生,現在您不得不也要把這道命令抄下來立即釋放伯爵。」

  「啊!」阿拉密斯說,「達爾大尼央,這可是您給我免掉的一件差使呀。」

  他意味深長地緊握火槍手的手,同時又緊握阿多斯的手。

  「怎麼回事!」阿多斯驚奇地說,「國王給我自由了?」

  「您看吧,親愛的朋友,」達爾大尼央說。

  阿多斯拿起命令看。

  「這是真的,」他說

  「您會因此而不高興嗎?」達爾大尼央問。

  「啊,不,相反。我不希望國王受到什麼損害,人們能夠指望國王受到的最大的損害,就是他做事不公正。可是您遇到了不少麻煩吧,對不對?啊,我的朋友,您承認了吧。」

  「我嗎?根本不是這麼回事!」火槍手笑著說,「我所希望的國王全答應了。」

  阿拉密斯望著達爾大尼央,知道他在說謊。可是貝茲莫只看到了達爾大尼央,其他什麼也覺察不到,這個人能使國王做他希望的事情,他感到無限欽佩。

  「那麼國王要放逐阿多斯?」阿拉密斯問。

  「不,這一點並不太清楚,國王對這件事甚至沒有表示過明確的意見,」達爾大尼央繼續說「可是我相信除此以外,伯爵也沒有更好的辦法了,除非他一定要去謝謝國王……」

  「不,真的不想去,」阿多斯微笑著回答。

  「是這樣,我相信伯爵除了回到他的城堡去,」達爾大尼央又說,「沒有更好的辦法了。此外,我親愛的阿多斯,您說吧,要求吧,如果有什麼住宅您覺得比那個更要舒適些,我一定盡力設法使您得到它。」

  「不,謝謝,」阿多斯說,「親愛的朋友,再也沒有比重新回到盧瓦爾河邊,在我的那些大樹底下過孤獨清靜喲生活更使我感到舒適的了。如果天主是醫治靈魂的疾病的最好的醫生,那麼,大自然就是靈丹妙藥。這麼說,先生,」阿多斯轉身對著貝茲莫繼續說,「我自由啦?」

  「是的,伯爵先生,我相信是這樣,至少我希望是這樣,」典獄長把兩張紙翻過來又翻過去,說道,「當然羅,除非達爾大尼央先生有第三道命令。」

  「不,親愛的貝茲莫先生,不,」火槍手說,「您應該照第二道命令辦理,我們就到這兒為止吧。」

  「啊!白爵先生,」貝茲莫對阿多斯說,「您不知道您失去的是什麼!我本來要把您看做將軍一樣放在三十利弗爾一級,我說什麼啦!我要把您象親王一樣,放在五十利弗爾一級,您每天晚上吃的晚餐就象今晚吃的一樣。」

  「先生,」阿多斯說,「請允許我寧願過普通的生活。」

  接著,他向達爾大尼央轉過身來,說道:

  「我們走吧,朋友。」

  「我們走吧,」達爾大尼央說。

  「我能不能享受這種愉快,」阿多斯問,「象同伴一樣和您在一起.我的朋友?」

  「最親愛的,只能到門口為止,」達爾大尼央回答道,「然後,我將對您說我對國王說過的話:『我在值班。』」

  「那您呢,親愛的阿拉密斯,」阿多斯微笑著說,「您陪我一起去嗎?拉費爾封地正在去瓦納的大路上。」

  「我嗎,我的朋友,」種父說,「我今天晚上在巴黎有約會,如果我走掉了,就會使一些重大的利益受到損失。」

  「那麼,我親愛的朋友,」阿多斯說,「請允許我擁抱您一下然後離開這兒。我親愛的貝茲莫先生,非常感謝您的誠意,尤其感謝您給我看了巴士底獄的日常伙食的樣品。」

  他擁抱過阿拉密斯又握過貝茲莫先生的手,他們兩人都祝他一路平安,然後,阿多斯由達爾大尼央陪伴著走掉了。

  當王宮裡的那場戲的情節的結局在巴士底獄出現的時候,讓我們來講一講在阿多斯和布拉熱洛納住處發生的事。

  格力磨,正象我們曾經見到的那樣,陪了他的主人來到巴黎,也正象我們曾經說過的,他親眼目睹了阿多斯的出門,他見到達爾大尼央咬自己的小鬍子;他見到他的主人登上華麗的四輪馬車,他觀察兩個人的面部表情,很久以來,他就熟悉他們兩個人,因此可以透過他們兩人毫無表情的面孔猜到一定發生了一些嚴重的事件。

  阿多斯一走,他就開始思考起來。於是,他想起了阿多斯對他說再見時的那種古怪的樣子,這位頭腦清楚、意志堅定的主人的局促不安的神情,除了他,其他人都感覺不到。他知道阿多斯什麼也沒有帶走,除了他身上的一身衣服以外,不過,他認為他看出了阿多斯這次離開不是一個小時的事,甚至不是一天的事。從阿多斯離開格力磨時說再見的那種樣子,可以看出他要走掉很長時間。

  他懷著對阿多斯的深沉的情誼,想到了這許多事情,同時又因為空虛和孤單而感到害怕,這種害怕的心理總是困擾著熱愛別人的人的頭腦。這一切使正直的格力磨萬分優傷,尤其是萬分不安。

  從他的主人動身以後,他不知道做些什麼好。他在這套房間裡走過來走過去,可以說,就象條狗一樣尋找他的主人留下的痕跡,狗對不在跟前的主人是並不擔心的,可是覺得無聊;不過格力磨在動物的本能上又加上了人的理性,格力磨是又無聊又擔心。

  格力磨沒有找到任何可以指引他的跡象,也沒有看到或者發現什麼可以證實他的疑慮的東西,他開始想像可能發生什麼事情。想像是心地好的人的一種本領,或者不如說是一種對他的折磨。確實,一個好心腸的人從來也不會想像到他的朋友可能諸事順遂。遠飛的鴿子總是使留在家裡的鴿子擔心。

  格力磨從不安轉為恐懼。他回顧了發生的全部事情:達爾大尼央給阿多斯的信,阿多斯見信後顯得那樣悲傷,接著是拉烏爾對阿多斯的看望,看望以後,阿多斯要他的勳章和他的禮服,再接著是覲見國王,覲見以後,阿多斯回來的時候滿臉愁容,然後是父子間的交談,交談以後,阿多斯悲傷地擁抱了拉烏爾,拉烏爾也悲傷地回到自己的家裡去,最後是達爾大尼央咬著小鬍子來到了,以後是德·拉費爾伯爵先生和達爾大尼央一同乘上華麗的四輪馬車。這一切組成了一出十分清楚的五幕劇,特別是善於分析的格力磨是這樣看的

  首先,格力磨求助於採取果斷的措施,他在他的主人留下來的緊身外衣裡找那封達爾大尼央先生的信。信還在那兒,裡面寫著:「親愛的朋友,拉烏爾來問我,關於我們年輕的朋友在倫教逗留期間拉瓦利埃爾小姐的行為舉動。我呢,我是一個可憐的火槍隊隊長,耳朵每天聽膩了兵營裡的和街頭巷尾的談論。如果我對拉烏爾說了我認為我知道的事情,那麼那個可憐的孩子准會死的,可是,我是為國王服務的,我不能講國王的事情。如果您的良心要您這樣做,您就做吧!這件事情和您的關係比我大,和拉烏爾的關係幾乎和您相同。」

  格力磨使勁拔掉了自己的一小撮頭髮。如果他的頭髮更密些,也許他還會多拔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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