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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七一


  「拿著,瓦內爾先生,」他接著說。

  瓦內爾接過這張紙,付了錢,想趕快溜走。

  「等一等!」阿拉密斯說,「您確信錢數是對的?這要點一點,瓦內爾先生特別是柯爾培爾先生給女人的錢。啊!因為這位可敬的柯爾培爾先生,他沒有富凱先生這麼慷慨。」

  阿拉密斯一個字母一個字母地拼讀提款憑證上的每一個字,他把他的憤怒和輕蔑一點一點地慢慢發洩到這個壞蛋身上,足足讓他受了一刻鐘的這種苦刑,然後象打發一個乞丐或者趕走一個用人那樣,甚至不是用聲音,而是用一個手勢把他打發出去。

  一旦瓦內爾走了,大臣和主教兩人你看著我,我看著你,保持了一會兒沉默。

  「嗯,」阿拉密斯首先打破沉默,說,「一個人應該跟一個披盔戴甲、手執武器的瘋狂的敵人戰鬥,卻赤身露體,扔掉武器,朝對方頻頻送去親切的飛吻,您把這麼一個人比做什麼?善意,富凱先生,這是壞蛋們常常用來對付正直的人而且得到成功的武器。因此正直的人也應該使用惡意來對付那些無賴。您會看見正直的人力量有多麼大,而又不失其正派人的身份。」

  「人們會把他們的行為稱為無賴的行為,」富凱回答。

  「完全不會;人們會把它稱為任性,稱為正直行為。總之,既然您跟這個瓦內爾的事已經結束,既然您已經失去以否認您的諾言來打垮他的快樂,既然您已經把唯一的可能毀掉我們的武器交出去用來對您……」

  「啊!我的朋友」富凱神色憂鬱地說,「您現在就像是拉封丹有一天跟我們談到的那個哲學教師……他看到孩子快淹死了,還要發表一通分成三個部分的演說。」①

  ①故事見《拉封丹寓言詩》中的《孩子和教師》。

  阿拉密斯露出微笑。

  「哲學,對;教師,對;孩子快淹死了,對,但是孩子,您等著瞧吧,他會給救起來的。首先,讓我們談談正經事。」

  富凱惶惑不解地望著他。

  「不久以前您不是告訴我,您有一個在沃城堡舉辦遊樂會的計劃嗎?」

  「啊,」富凱說,「那是在過去的好日子裡。」

  「這個遊樂會好象國王也主動提出要參加?」

  「不,我親愛的主教,是柯爾培爾先生建議國王主動提出參加的。」

  「啊!是的,因為是一個費用太大,不會不使您破產的節日。」

  「是這樣。正象我剛才對您說的,在過去的好日子裡,我感到自豪的是能向敵人們顯示我的收入豐富;我認為榮耀的是在他們都認為破產在即時創造出幾百萬來使他們感到驚訝。但是,今天,我跟國家斤斤計較,我跟國王斤斤計較,我跟我自己斤斤計較;今天,我快變成一個吝嗇鬼了。我能夠向全世界證明,我即使只有一個小錢也跟我有一袋袋皮斯托爾一樣做人,從明天起我要賣掉我的馬車,抵押我的房屋,緊縮我的支出……」

  「從明天起,」阿拉密斯平靜地打斷他的話,說,「我親愛的朋友,您要不停頓地去為在沃城堡舉辦的盛大的遊樂會做準備,它將來有一天應該作為您過去美好的日子裡的那些英雄般的壯麗事業之一而被人提起。」

  「您瘋了,德·埃爾布萊騎士。」

  「我?您自己也不相信。」

  「怎麼!可是您知道不知道在沃城堡舉辦一次世界上最簡單的遊樂會得花費多少錢?要四五百萬藝」

  「我沒有對您談世界上最簡單的,我親愛的總監。」

  「可是,既然這個節日是獻給國王的,」富凱回答,他誤解了阿拉密斯的想法,「那就不可能是簡單的。」

  「對,它應該是最豪華的。」

  「那樣的話,我得花費一千二百萬。」

  「如果需要的話,您就花費兩千萬,」阿拉密斯冷靜地說。

  「我到哪兒去弄到這筆錢?」富凱叫了起來。

  「那是我的事,總監先生,您絲毫不必擔心。錢在您的遊樂會計劃定好以前就會送來由您支配。」

  「騎士!騎士!」富凱感到一陣眩暈,說,「您把我帶到哪兒去?」

  「帶到您將要掉下去的深淵的另一邊去,」瓦納主教回答,「抓牢我的披風,不要害怕。」

  「您為什麼不早一點對我這麼說,阿拉密斯!曾經有一天您用一百萬就可以把我救了。」

  「然而今天……然而今天,我要給您兩千萬,」主教說,「嗯,就這樣吧!……不過理由很簡單,我的朋友您談到的那一天,我手頭沒有您所需要的一百萬。今天我很容易地就可以到手我所需要的兩千萬。」

  「願天主聽見您說的話,搭救我!」

  阿拉密斯又露出他平常那種神秘莫測的笑容。

  「天主永遠聽見我說的話,」他說,「這也許是靠了我聲音很高地向他做禱告。」

  「我毫無保留地聽從您支配,」富凱喃喃地說。

  「啊!我不是這個意思。是我毫無保留地聽從您的支配。因此,整個節日,甚至連每一個細節都應該由您這個頭腦最聰明、最敏捷、最靈活的人來策劃安排。只不過……」

  「只不過?」富凱說,他是一個深知題外話的重要性的人。

  「嗯,一切細節的安排都交給您,我只保留對執行的監督。」

  「為什麼?」

  「我的意思是說,到了那一天,您讓我做一個管事,一個管家,一個總管一類的人,既管警衛,也管總務,您手下的人由我調度,您門上的鑰匙由我掌管;命令由您發佈,不錯,但是您先把命令發佈給我,然後由我的嘴傳達出去,您明白嗎?」

  「不,我不明白。」

  「但是您接受嗎?」

  「那還用問!當然接受,我的朋友。」

  「只要您接受就行了。謝謝,現在請您開一份客人的名單。」

  「我邀請誰?」

  「所有的人!」

  第一八九章 作者覺得回過頭來談德·布拉熱洛納子爵的時候到了

  我們的讀者們看到,新一代人的經歷和老一代人的經歷在這部歷史小說中平行地展開。

  在老一代人的經歷中,有昔日的光榮的反映,有這個世界上的一些痛苦事情的經驗。在老一代人的經歷中,也有充滿心靈的和平,它使得曾經是殘酷的傷口的傷疤周圍的血凝結起來了。

  在新一代人的經歷中,有自尊心和愛情的鬥爭,有難以忍受的憂愁和難以形容的快樂,生活代替了回憶。

  在這部小說的一些插曲中,如果有什麼變化出現在讀者的眼前,其原因是從這塊雙重調色板上噴出的色調非常豐富,畫出的兩幅畫不斷接近,不斷混合,不斷使它們嚴肅的色調與快樂的色調相協調。

  這一個人激動的情緒,在另外一個人激動的情緒中得到了休息。在跟老年人心平氣和地議論以後,我們喜歡跟年輕人在一起發狂。

  因此,在這部小說的線索不能強有力地把我們正在寫的這一章和我們剛寫完的那一章連結在一起時,我們就象魯易斯達爾①一樣,剛畫完了春天,就拿起畫筆畫秋天的天空,絲毫不把它放在心上。

  ① 魯易斯達爾(1628-1682):荷蘭風景畫家。

  我們也要求讀者跟我們一樣辦,回過頭來繼續畫我們在前一幅草圖裡未畫完的拉烏爾·德·布拉熱洛納。

  他在拉瓦利埃爾屋裡看到了那一場戲的結尾以後,好象發了狂,又是恐懼,又是悲痛,或者更確切地說,喪失了理智,喪失了意志力,喪失了決心,他逃走了。國王,蒙塔萊,路易絲,這間屋子,不讓他進去的這種意圖,路易絲的這種痛苦,蒙塔萊的這種恐懼,國王的這種憤怒,這一切都向他預兆著一個不幸。但是,什麼不幸呢?

  他從倫敦來,是因為有人通知他存在著一個危險,他剛一到就立刻看到了這個危險的徵兆。對一個情人說來有這個徵兆不是夠了嗎?當然夠了。但是對一順高尚的、象他那樣正直的心來說就不夠了。

  然而,拉烏爾並沒有到嫉妒的情人或者沒有他那麼靦腆的情人立刻會去的地方尋求解釋。他沒有去對他的心上人說「路易絲,是不是您不再愛我了?路易絲,是不是您愛上了另外一個人?」正如他是一個滿懷愛情的人那樣,他也是一個滿懷勇氣的人,滿懷友誼的人,他虔誠地遵守自己的諾言,也相信別人的諾言。他對自己說:「德·吉什寫信通知我;德·吉什知道什麼事,我去找德·吉什,要他說出他知道的情況,並且對他說出我看見的情況。」

  路程並不長。德·吉什兩天前已經從楓丹白露被送回到巴黎受了傷的身體已經開始復原,正在房間裡稍許走動。

  他看見拉烏爾懷著狂熱的友情進來,發出一聲快樂的叫喊。

  拉烏爾看見德·吉什如此蒼白,如此消瘦,如此憂鬱,發出一聲痛苦的叫喊。受傷者為了推開拉烏爾的胳膊而發出的兩聲叫喊和做出的一個手勢,足夠讓拉烏爾明白了真實情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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