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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四八


  「您可以在今天晚上到多佛爾,」國王繼續說,「淩晨兩點鐘漲潮。」

  拉烏爾目瞪口呆,結結巴巴說了幾句話,又像是感謝,又像是道歉。

  「因此我向您告別,德·布拉熱洛納先生,並且祝您萬事順遂,」國王一邊說,一邊站起來,「這粒鑽石我本來想用來作為結婚禮物,請您收下作為紀念吧。」

  格拉夫頓小姐看上去快昏過去了。

  拉烏爾收下鑽石.在收下時他感到自己的膝頭發抖。

  他向國王說了幾句客套話,又向斯圖爾特說了兒句,然後找白金漢,向他告別。

  國王趁這時候走了。

  拉烏爾發現公爵正忙著鼓勵格拉夫頓小姐。

  「勸他留下來,小姐,我求您,」白金漢低聲說。

  「我要勸他走」密斯格拉夫頓恢復了生氣,回答。「我不是那種驕傲超過愛情的女人,如果法國有人愛他,那就讓他回到法國去,讓他感謝我曾經勸他去尋找他的幸福。如果相反,別人不再愛他.那就讓他回來,我還會愛他,他的不幸決不會使他在我的眼裡變得渺小。在我家族的紋章上有著天主深深銘刻在我心裡的這句話Habenti parum, egenti cuncta(給富有者的要少,給貧苦者的應是一切)。」

  「朋友,」白金漢說,「我感到懷疑,您不能在那邊找到和您留在這兒相同的東西。」

  「我相信,或者說,至少我希望,」拉烏爾愁容滿面地說,「我愛的人是值得我愛的。如果我的愛情真象您公爵先生,曾經試圖透露給我聽的那樣,是可恥的愛情,那麼我就要把我的愛情從我的心裡挖出去,哪怕是需要連我的心一起挖出去,我也在所不惜。」

  瑪麗·格拉夫頓抬起頭望著他,眼睛裡流露出一種無限同情的表情。

  拉烏爾露出憂鬱的笑容。

  「小姐,」他說,「國王給我的鑽石原來是準備給您的,讓我把它獻給您。如果我在法國結婚,您就把它送還給我,如果我不結婚,請您留著它。」

  接著他行了一個禮,走了。

  「他說的是什麼意思?,白金漢在拉烏爾恭恭敬敬握瑪麗小姐冰冷的手時想。

  瑪麗小姐懂得白金漢凝視著她的眼光。

  「如果這是一個訂婚戒指,」她說,「我決不會接受。」

  「可是您提出要他回到您身邊來。」

  「啊!公爵,」年輕姑娘一邊哭著一邊大聲說,「一個象我這樣的女人決不會被一個象他那樣的男人接受作為他的安慰。」

  「那麼您認為他不會回來了。」

  「決不會回來,」格拉夫頓小姐用硬住的嗓音說。

  「好吧,我要告訴您,他在那邊將會發現他的幸福已經毀壞,他的未婚妻已經失掉……他的榮譽甚至遭到破壞……他還剩下什麼能和您的愛情相比的呢?啊!說吧,瑪麗,您啊,您瞭解您自己!」

  格拉夫頓小姐把她白皙的手放在白金漢的胳膊上,當拉烏爾以令人眩暈的速度在椴樹間的小路上奔去時,她用有氣無力的聲音唱著《羅密歐與朱麗葉》①中的這兩行詩:

  「我得走,為著活;

  或者死,留在此地。」

  她唱完最後一個字,拉烏爾己經不見了。

  格拉夫頓小姐回到自己的屋子裡,她比一個幽靈還要蒼白還要沉默。

  白金漢趁便寫信給王未弟夫人和德·吉什,讓送信給國玉的那個信使帶回去。

  國王說得不錯,淩晨兩點鐘漲潮了,拉烏爾乘船到了法國。

  ①《羅密歐與朱麗葉》:英國文藝復興時期戲劇家是沙比亞的悲劇。下面的兩句詩引自曹禺的譯本。

  第一七八章 聖埃尼昂按馬利科爾納的意見去做

  國王非常仔細地在一旁看著替拉瓦利埃爾畫像,他這樣仔細,一方面是希望畫得象她,另一方面是有意要盡可能拉長畫的時間。

  我們倒是應該看看他是怎樣目不轉睛地望著畫筆,怎樣耐心等待著一處背景的完成或者一處著色的效果,怎樣向畫家提出各種不同的修改意見。畫家對這些意見總是既恭敬而又順從地加以採納。

  後來,畫家按照馬利科爾納的意見來得稍微遲一些,聖埃尼昂也暫時離開一下。我們倒是應該看看——只不過誰也看不見——這種富有表情的沉默,它在一聲歎息裡,把兩顆非常傾向於取得互相瞭解、非常渴望得到安靜和沉思的兩顆心結合在一起。

  時間於是一分鐘一分鐘不可思議地迅速過去。國王走到他的情婦身邊來,用他眼睛裡的火光,用他氣息的接觸來燃燒她。

  前廳裡傳來了響聲,畫家到了,聖埃尼昂道著歉回到屋裡,國王開始說話,拉瓦利埃爾匆忙地回答他,他們的眼睛向聖埃尼昂表明,在他出去的這段時間裡,他們過了一個世紀。

  總之一句話,馬利科爾納這個無心而成為哲學家的人,能夠讓國王在充裕中產生胃口,在佔有的把握中產生欲望。

  拉瓦利埃爾所擔心的事並沒有發生。

  沒有一個人猜到她白天從自己的屋子裡出去兩三個小時。她假裝身體不舒服。上她這兒來的人都事先敲門進來。馬利科爾納這個頭腦靈活、具有發明才能的人,想出了一種助聽機械,拉瓦利埃爾借助它,可以在德·聖埃尼昂的套房裡聽到有人上她平常待的屋子來拜訪她。

  因此她不用出去,也不需要心腹人幫忙,就可以回到自己屋裡;也許露面較遲會引起猜測,但是卻消除了那些疑心最重的人的懷疑。

  馬利科爾納向德·聖埃尼昂打聽第二天的情況。德·聖埃尼昂也不得不承認,這自由自在的一刻鐘使國王的情緒愉快多了。

  「應該加一倍劑量,」馬利科爾納回答,「不過要讓他們覺察不出,您要耐心地等到他們想要的時候。」

  他們想得那麼厲害,以致於第四天晚上,在畫家收拾東西,不等聖埃尼昂回來就準備走的時候,聖埃尼昂走進來,看到拉瓦利埃爾臉上有一層她沒法掩飾的感到不快的陰影。國王更加沉不住氣,肩膀做了一個意思很明顯的動作來表示他的氣惱。拉瓦利埃爾於是臉紅了。

  「好!」聖埃尼昂心裡想,「馬利科爾納先生今天晚上要高興啦。」

  這天晚上馬利科爾納確實很高興。

  「事實很明顯,」他對伯爵說,「德·拉瓦利埃爾小姐希望您至少再遲來十分鐘。」

  「國王希望半個小時,親愛的馬利科爾納先生。」

  「您如果不肯給國王這半個小時,」馬利科爾納說,「您就是陛下的一個壞僕人。」

  「可是畫家怎麼辦?,聖埃尼昂反問。

  「由我負責,」馬利科爾納說,「不過,讓我觀察觀察面容,斟酌斟酌悄況,這是我的巫術巫師們用星盤觀察太陽、月亮和星座的高度,我呢,我僅僅看眼睛是不是有了黑圈,或者嘴是凸弓形還是凹弓形。」

  「那您就觀察吧!」

  狡猾的馬利科爾納有充裕的時間觀察。

  因為當天晚上國王帶著太后和王后到王太弟夫人的住處來了,他愁眉苦臉,唉聲歎氣,含情脈脈地望著拉瓦利埃爾,因此馬利料爾納晚上對蒙塔萊說:

  「明天!」

  他到聖保羅花園街畫家的家裡找到畫家,要他推遲兩天再去畫像。

  拉瓦利埃爾對下面一層樓已經很熟悉。她掀開地板下去的時候,聖埃尼昂不在屋裡。

  國王象平常一樣在樓梯上等著,手上捧著一束花。他看見她,把她抱在懷裡。

  拉瓦利埃爾十分激動,朝四面張望,看見只有國王一個人,沒有埋怨他。

  他們坐下來。

  路易躺在他的情婦坐著的那些靠墊旁邊,頭靠在她的膝頭上,他把這兒當成了一個庇護所,誰也別想把他趕走。他望著她;而且就象什麼也不能再隔在這兩顆心中間的時刻已經來到了似的,她也開始貪婪地望著他。

  於是她那溫柔純潔的眼睛裡冒出一股火焰,火焰不停地噴射著,它的光芒一直射進她的當國王的情人的心房,先要溫暖它,然後再把它燒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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