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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一七


  王太弟作為對她的回答是:象快昏過去的人那樣往後一仰,躺在馬車裡,他又是聞嗅鹽,又是灑香水,一邊還不停地歎氣。

  王太弟夫人於是極其親切地對他說:

  「說真的,王爺,天氣這麼熱,我相信您待人殷勤體貼,一定肯讓我一個人待在馬車裡,自己去騎馬」

  「騎馬!」王太弟叫了起來,他的那種恐俱的聲調使人看出他有多不不贊成這個奇怪的打算。「騎馬!可是您沒有考慮到,夫人,我的皮膚接觸到這股火辣辣的風,會一塊塊脫光的。」

  王太弟夫人笑起來了。

  「您用我的陽傘,」她說。

  「怎麼打法?」王太弟極其冷靜地回答。「況且我沒有馬。」

  「怎麼!沒有馬?」王太弟夫人反問道,她即使達不到攆走他的目的,至少也可以戲弄戲弄他。「沒有馬?您錯了,王爺,因為我看見您的那匹心愛的棗紅馬在那邊。」

  「我的棗紅馬?」王太弟叫起來,他盡力朝車門探了探身,可是這個動作使他感到那麼不舒服,因此他只完成了一半,就連忙又恢復了他一動不動的姿態。

  「是的,」王太弟夫人說,「您那匹馬,由馬利科爾納先生牽著。」

  「可憐的牲口!」王太弟回答,「它一定熱壞了!」

  說了這句話,他象個快咽氣的人那樣閉上了眼睛。

  至於王太弟夫人,她懶洋洋地躺在車子的另一個角落裡,也閉上了眼睛,不過不是為了睡覺,而是為了能夠更自由自在地思索。

  國王把馬車上的後座讓給太后和王后,自己坐在前座上。他這時候感到的強烈的苦惱,只有那些焦急不安的情人們才會有。他們不能止住他們的乾渴,希望見到心愛的對象。得到部分滿足後分開,卻沒有想到他們的乾渴變得更加難熬。

  國王正如我們交代過的,走在最前面,從他的座位上沒法看到跟在後面的女官們和侍從女伴們的馬車。

  況且他還得回答年輕王后沒完沒了的問話。王后因為佔有她「親愛的丈夫」——她一時之間把宮廷禮節忘了,這樣稱呼他,——感到萬分高興,把她全部的愛都傾注在他身上,對他關懷價至,生怕有人來把他從她這兒搶走,或者是他會產生離開她的念頭。

  奧地利安娜只是胸部不時地感到隱痛,她裝出愉快的樣子,雖然猜到國王感到了不耐煩,也還是故意繼續不斷地折磨他,國王剛一陷入沉思之中,開始做秘密的愛情美夢,她就冷不防地又恢復談話。

  王后的殷勤,奧地利安娜的戲弄,所有這一切最後使國王感到無法忍受了,因為他不知道怎樣來抑制自己內心的渴望。

  他先抱怨天熱,這是轉到別的抱怨上去的一個步驟。

  不過安排得相當巧妙,瑪麗-泰萊絲沒有猜到他的真正目的。

  因此她按照字面來理解國王話裡的意思,用她的鴕鳥羽毛扇子替他扇風。

  但是國王不感到熱了以後,又抱怨兩條腿抽筋發麻。這時候正好車子停下來換馬,王后問道:

  「您願意我跟您一起下車嗎?我的腿也不舒服。我們走幾步,等車隊趕上我們,我們再上車。」

  國王皺起眉頭,這是嫉妒的女人讓不忠實的丈夫經受的一個嚴峻考驗,這個嫉妒的女人雖然妒火中燒,卻有足夠的力量處處小心謹慎,不讓對方有發脾氣的藉口。

  然而國王不能夠拒絕。因此他下了車,讓王后挽著自己的胳膊,在換馬的時候跟她一起走了好幾步。

  他一邊走,一邊朝那些廷臣投去羡慕的眼光。那些廷臣騎在馬上,真是幸運。

  王后很快地發現,下車散步,跟乘在車上一樣,並不能使國生感到快樂。因此她要求回到車上去。

  國王把她一直領到踏腳板跟前,但是沒有跟她一塊兒上車。他朝後走了三步,想在一長溜的四輪馬車裡尋找他如此感興趣的那一輛。

  在第六輛馬車的車窗裡露出了拉瓦利埃爾的那張雪白的臉。

  國王待著不動,陷入沉思之中,沒有看到一切都已經準備好,單等著他一個人了,突然間他聽見三步以外有人恭恭敬敬地招呼他。這是德·馬利科爾納先生,他穿著全套的侍從總管的服裝,左胳膊下面夾著兩匹馬的韁繩。

  「陛下要一匹馬嗎?」他說。

  「一匹馬!您會有我的一匹馬?」國王問,他想認出這個面貌還不太熟悉的世家子弟是誰。

  「陛下,」馬利科爾納回答,「我至少有一匹供陛下騎的馬。」

  馬利科爾納指著王太弟夫人曾經注意到的那匹馬。

  馬非常漂亮,而且披著華麗的馬衣。

  「但是,這不是我的馬吧,先生?」國王說。

  「陛下,這是王太弟殿下馬廄裡的馬。不過天這麼熱,他不騎馬。」

  國王什麼也沒有回答,不過他迅速朝那匹正在用蹄子刨地的馬走過去。

  馬利科爾納轉過身子,扶穩馬鐙;可是陛下已經騎到馬上。

  碰上這個好運氣,國王恢復了愉快的心情,他面帶微笑朝太后和王后的馬車奔去,她們正在等他。泰萊絲神色驚慌,他還是說:

  「啊!運氣真好!我找到了這匹馬,就騎上了。在馬車裡我悶得透不過氣來。再見了,兩位夫人。」

  接著,他姿勢優美地朝拱起的馬脖子俯下身子行了一個禮以後,還沒有一秒鐘就跑得看不見了。

  奧地利安娜伸出頭去看他往哪兒跑。他並沒跑得很遠,因為到了第六輛四輪馬車那兒,他就勒住馬,脫掉帽子。

  他向拉瓦利埃爾行禮。拉瓦利埃爾看見他,發出一聲低低的驚訝的叫喊,同時快樂得臉發了紅。

  蒙塔萊坐在馬車的另一個角落,向國王深深地行了一個禮。然後這個聰明女人裝著被外面的景致吸引住了,又縮到左邊的角落裡。

  國王和德·拉瓦利埃爾的談話就象所有情人們的談話一樣,以富有表情的眼神和幾句毫無意義的話開始。國王解釋說,他坐在馬車裡熱得受不了,因此一匹馬在他看來簡直是莫大的恩惠。

  「而且,」他補充說,「我的這個恩人是個絕頂聰明的人,因為他猜到了我的心思。現在我還剩下一個願望,就是知道這位世家子弟是誰,他如此機靈地為他的國王效勞,把他的國王從難以忍受的厭倦無聊裡救了出來。」

  這次談話的頭兒句話,就引起了蒙塔萊的注意,她漸漸地靠過來,安排好,讓自己的眼光能在國王說完話時恰好遇到國王的眼光。

  結果是國王一邊提出疑問一邊望著拉瓦利埃爾時,也同樣望到了她;她可以認為問的是她,因此可以回答。

  她回答說:

  「陛下,您騎的馬是王太弟殿下的,牽著馬的那個人是殿下的侍從貴族之一。」

  「請問,小姐,這位侍從貴族叫什麼名字?」

  「德·馬利科爾納先生,陛下。」

  這個名字產生的印象很一般。

  「馬利科爾納?」國王微笑著重複說了一遍。

  「是的,陛下,」奧爾回答。「瞧,就是在這兒,我左邊,騎著馬奔馳的人」

  她指著的確實是我們的馬利科爾納。馬利科爾納正怡然自得地在左車門邊奔馳,他知道這時候正在談論他,不過他騎在馬上一動不動,跟一個聾啞人樣。

  「對,正是這個騎馬的人,」國王說,「我記得他的長相,我以後會記住他的名字。」

  國王用溫柔的眼光望著拉瓦利埃爾。

  奧爾再沒有什麼可做的了。她已經象下種一樣播下了馬利科爾納的名字,土壤很肥沃;現在需要的僅僅是讓這個名字去生根發芽,讓這件事去開花結果了。

  因此她又縮回到她的角落裡,既然德·馬利科爾納先生有幸得到了國王的歡心,她就有權隨著自己的心意向德·馬利科爾納先生示意,讓他高興高興。我們也瞭解,蒙塔萊決不會放棄這個權利。馬利科爾納耳朵靈,眼睛尖,他聽到了這句話:

  「一切順利。」

  同時還看到了一個手勢,看上去應該是一個飛吻。

  「唉!小姐,」國王最後說,「鄉村的自由生活這就要結束了,您陪伴王太弟夫人,她對您的要求會變得更嚴格,我們見不到面了。」

  「陛下太愛王太弟夫人」路易絲回答,「不可能不常常來看她,陛下穿過套房時一」

  「啊!」國王用溫柔的、逐漸壓低的聲音說,「看到了並不等於會面,不過您倒好象很滿足似的。」

  路易絲什麼也沒有回答。一聲歎息堵在她心裡,但是她忍住了,沒有讓這聲歎息發出來。

  「您克制自己的力量很強,」國王說。

  拉瓦利埃爾憂鬱地微微一笑。

  「把這股力量用在愛情上吧」他繼續說,「我將感謝天主賜給您這股力量。」

  拉瓦利埃爾保持沉默,但是朝國王抬起她充滿愛情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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