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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〇四


  「如果我殺死您,」德·瓦爾德繼續說下去,「您就會給王太弟夫人造成兩個敵人,他們將處心積慮,非把她毀掉不可。」

  「啊!先生,」德·吉什怒不可遏地叫起來,「別指望我那麼容易死。這兩個敵人,我希望立刻殺死一個,一有機會就殺死另一個。」

  德·瓦爾德僅僅大笑一聲做為回答。這象惡魔般的笑聲,換了迷信的人聽了一定會不寒而慄。

  但是德·吉什卻毫不在乎。

  「我看一切都安排好了,德·瓦爾德先生,」他說,「因此請您退到那一頭去,除非您希望我到那一頭去。」

  「不必了,」德·瓦爾德說,「我很高興能不用麻煩您。」

  他驅馬奔馳,穿過整個林間空地,來到空地邊緣與德·吉什遙遙相對的一個點上停住。

  德·吉什一直沒有動。

  兩個對手隔著將近一百步的距離,隱沒在榆林和栗樹的濃密的陰影裡,誰也看不見誰。

  在最最深沉的寂靜中過了一分鐘。

  這一分鐘之後,各人都在各人隱藏的陰影中聽見槍上的擊鐵扳起來的克嗒兩下響聲。

  德·吉什採取通常的戰術,驅馬奔馳,他相信可以在動作的起伏和奔馳的速度中得到兩重的安全保證。

  他是成直線地朝他認為是他的對手佔據的地點奔馳而去的。

  在半路上他期望會和德·瓦爾德相遇。他算錯了。

  他繼續奔馳,猜想德·瓦爾德守在原地等著他。

  但是在空地上走了三分之二的距離以後,他看見空地上突然一亮,一顆子彈噓地一聲,打斷了他帽子上彎成圓形的羽毛。

  頭一槍的火光仿佛被用來給第二槍照亮目標似的,第二槍幾乎同時響了,第二顆子彈飛過來打中德·吉什的那匹馬的頭部,在耳朵下面一點的地方,打了一個窟窿。

  馬倒了下去。

  這兩槍來的方向,正好和他料想會碰到德·瓦爾德的那個方向相反,使他大吃一驚。但是他是一個極其沉著冷靜的人,他考慮到自己要摔下去,但是沒有考慮得十分準確,靴子頭被壓在馬身子底下。

  幸好這匹馬在臨斷氣時動了一下,德·吉什能夠把他的腿抽了出來。

  德·吉什站起來,摸了摸自己身上,他一點沒有受傷。

  他在剛一感到馬站不住,要往下倒時,就把兩把手槍插到系在馬鞍兩旁的皮套裡,怕在摔倒時兩把手槍中的一把,甚至兩把走火,那樣的話他就白白地給解除武裝了。

  一旦站起來,他立刻從皮套裡拔出手槍,朝著他曾經在火光中看見有德·瓦爾德的影子的那個地方走去。德·吉什從放頭一槍起就明自了對手的策略,事實上也是非常簡單。

  德·瓦爾德沒有迎著德·吉什奔來,也投有留在原地等候而是躲過對手的眼睛,順著陰暗的空地的邊緣走了十五步左右。等到對手奔過來,側面出現在他眼前時,他以逸代勞,朝他瞄準射擊,馬的奔馳非但不能妨礙他瞄準,反而對他有幫助。

  我們已經看到,儘管天黑,頭一顆子彈在離德·吉什的頭僅僅只有一寸的地方穿過。

  德·瓦爾德信心十足他以為會看見德·吉什倒下去。等到他看到德·吉什相反的仍舊安安穩穩地騎在馬上,他不免大吃一驚。

  他趕緊打第二槍,手一偏,把馬打死了。

  如果德·吉什一直壓在馬身子底下,這個失誤倒也對德·瓦爾德有利。在德·吉什能夠掙脫以前,他把第三發子彈裝好,那德·吉什就完全由他擺佈了。

  但是完全相反,德·吉什站起來了,而且三發子彈都沒有射出。

  德·吉什把情況看得很清楚——必須在速度上勝過德·瓦爾德。他奔過去,要在德·瓦爾德給手槍裝好彈藥以前趕到他前面。

  德·瓦爾德看見他象暴風雨那樣迅猛地沖來。子彈太粗了一點,推彈杆推不動它。裝得不好,會冒失去這最後一槍的危險。裝得好,要失去時間,或者更確切地說是失去生命。

  他讓馬朝旁邊一閃。

  德·吉什一個轉身,就在馬蹄落下來時,槍響了,德·瓦爾德的帽子被打落了。

  德·瓦爾德明白自己還剩下一刹那的時間,他要利用這一刹那把手槍的彈藥裝好。

  德·吉什沒有看見他的對手倒下去,把那把已經沒有用處的手槍扔掉,舉起第二把手槍,朝德·瓦爾德走去。

  但是他走到第三步,德·瓦爾德瞄準他,槍聲響了。

  緊接著是一聲怒吼。伯爵的胳膊抽搐一下,垂了下去。手槍掉在地上

  德·瓦爾德看見伯爵俯下身子,用左手拾起手槍,朝前又走了一步

  這是決定性的時刻。

  「我完了,」德·瓦爾德低聲說「他沒有受到致命傷。」

  但是在德·吉什朝德·瓦爾德舉起手槍時,他的頭、肩膀、膝蓋同時彎曲。他發出一聲痛苦的歎息,滾倒在德·瓦爾德的馬腿旁邊。

  「完啦!」德·瓦爾德低聲說。

  他勒緊綴繩,用馬刺狠狠刺馬。

  馬跨過毫無生氣的人體,載著德·瓦爾德迅速地朝城堡奔去。

  到了城堡以後,德·瓦爾德反復考慮了一刻鐘。

  他迫不及待地離開了決鬥場,忽略了檢查一下德·吉什是不是真的死了。

  在德·瓦爾德激動不安的心裡出現了兩種假設。

  或者是德.吉什被打死了,或者是德·吉什僅僅是受了傷。

  如果德·吉什被打死了,他應該象這樣把他的屍體留給狼吃嗎?這是一種毫無必要的殘酷行為,因為如果他真的死了的話,就肯定不會把事情說出來。

  如果他沒有被打死,為什麼不給他援助,讓人把自己看成是一個氣量狹小的野蠻人呢?

  這後面一個考慮占了上風。

  德·瓦爾德打聽馬尼康在哪裡。

  他打聽到馬尼康找德·吉什,找來找去找不到,最後去睡覺了。

  德·瓦爾德去叫醒他,把事情告訴他。馬尼康一言不發地聽著,不過臉上流露出的表情是越來越堅強有力,說出來誰也不會相信他這個人會有這樣堅強有力的表情。

  不過,等德·瓦爾德講完以後,馬尼康只吐出了一個字:

  「走!」

  馬尼康一邊走,一邊想像著,隨著德·瓦爾德敘述事實的詳細經過,他的臉色變得越來越陰沉了。

  「這麼說,」他等德·瓦爾德講完以後,說,「您認為他己經死了?」

  「唉!是的。」

  「你們就這樣在沒有證人的情況下決鬥?」

  「他希望如此。」

  「真奇怪!」

  「怎麼,奇怪?」

  「是的,照德·吉什先生的性格說來,他不象會這麼辦。」

  「我想,您不致於懷疑我的話吧?」

  「噯!噯!」

  「您懷疑?」

  「有一點……不過我得預先通知您,如果我看到這個可憐的小夥子死了,我會更加懷疑的。」

  「馬尼康先生!」

  「德·瓦爾德先生!」

  「我認為您是存心侮辱我!」

  「那就隨便您去認為吧。有什麼辦法?我呀,我從來就不喜歡跑來對我說下面這種話的人『我在一個角落裡殺死了某某先生,這是一個很大的不幸,不過我是光明正大地殺死他的。』對用光明正大這個詞兒來說,天未免太黑了吧,德·瓦爾德先生!」

  「別說啦,我們已經到了。」

  那片林間空地果然已經開始可以看到,在空地上還可以看到躺在地上一動不動的那匹死馬。

  在馬右邊的黑糊糊的草地上,躺著可憐的伯爵,臉朝下,浸在血泊裡。

  他還是在原來的地方,甚至看上去好象連一動也沒有動過。

  馬尼康跪下來,扶起伯爵,發現他身上冰涼,沾滿了血。

  他重新把他放倒。

  然後他在他旁邊趴下來尋找,最後找到了德·吉什的手槍。

  「見鬼!」他站起來說,臉色白得象幽靈,手上握著手槍,「見鬼!您沒有弄錯,他確實死了!」

  「死了?」德·瓦爾德跟著說了一遍。

  「是的,他的手槍裡裝著彈藥,」馬尼康用手指摸了摸藥池,補充說。

  「我不是已經對您說過,我在他走著的時候瞄準他,正好在他瞄準我的時候我開了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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