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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九八


  「早知遭到這樣不公正的失寵,我真不該這麼熱心。」

  他不慌不忙地轉過身去。

  他還沒有走上五步,王太弟夫人就象老虎一樣從後面撲過來,抓住他的袖口,把他身體轉過來。

  「您裝出來的恭敬態度,」她氣得發抖,說,「比侮辱本身還要帶有侮辱性。好,您侮辱我吧,但是至少要開口說話!」

  「您呢,夫人,」伯爵一邊抽出他的劍,一邊溫和地說,「請您一劍刺穿我的心,但是別這樣慢慢地折磨我。」

  他望著她,她從他的眼裡看到了愛情,決心,甚至看到了絕望,明白了一個表面上如此平靜的人,如果她再多說一句話,是會把劍刺進自己心口裡的。

  她從他手裡把劍奪過來,狂熱地抓住他的胳膊,這種狂熱很可能被誤認為是愛的表示。

  「伯爵,」她說,「照顧照顧我吧。您看得出我在痛苦之中,您沒有一點憐憫心。」

  眼淚是這次發作的最後徵候,它淹沒了她的聲音。德·吉什看見她在哭,把她抱到她的扶手椅跟前,讓她坐下。她透不過氣來,就這樣又過了一會兒。

  「為什麼您不向我說出您的痛苦?」他跪著低聲說,「您愛著一個人嗎?請您告訴我吧。我會因此而死,但是在死以前我要解除您的痛苦,安慰您,甚至為您效勞。」

  「啊!您這樣愛我!」她完全被征服了,說。

  「我愛您愛到這個程度,是的,夫人。」

  她把兩隻手伸給他。

  「我確實在愛著,」她喃喃地說,聲音低得聽不見。

  但是他聽見了。

  「國王?」他說。

  她輕輕地點點頭,她的微笑就象暴風雨後露出的一角藍天,那一角藍天使人看了以為是天國的門開了。

  「但是,」她補充說,「在出身高貴的人的心裡,還有其他的熱情。愛情是詩;但是這顆心的生命是高傲。伯爵,我是出生在寶座之上的,我因為我的地位而感到驕傲和嫉妒。為什麼國王要讓一些卑微低下的人接近他呢?」

  「又來了!」伯爵說,「您又侮辱那個可憐姑娘,她將來是我的朋友的妻子」

  「您,您竟然這麼天真,會相信?」

  「如果我不相信,」他說,臉色變得十分蒼白,「布拉熱洛納明天就會得到通知,是的,如果我認為這個可憐的拉瓦利埃爾忘掉了她向拉烏爾所做的諾言。但是不,洩露一個女人的秘密是一件可恥的行為。擾亂一個朋友的安寧是一件犯罪的事。」

  「您認為不知道就是幸福嗎?,王太弟夫人突然大聲笑起來說。

  「我這樣認為,」他回答。

  「拿出證明來!拿出證明來!」她連忙說。

  「很容易,夫人,整個宮廷上都在說,國王過去愛您,您過去也愛國王。」

  「那怎麼樣?」她說,感到了呼吸困難。

  「是這樣,假定我的朋友拉烏爾來對我說『是的,國王愛王太弟夫人,是的,國王打動了王太弟夫人的心,』我也許會把拉烏爾殺了!」

  「德·布拉熱洛納先生一定有證據才會對您這麼說,」王太弟夫人用自以為攻不破的女人的那種固執口氣說。

  「不過,」德·吉什歎了口氣,回答,「我過去不知道,也就不去深入追究,到今天也是我的不知道救了我的性命。」

  「您的自私和冷酷竟發展到了這種地步,」王太弟夫人說,「讓這個不幸的年輕人繼續愛拉瓦利埃爾?」

  「是的,一直到拉瓦利埃爾讓我知道她有罪的那一天,夫人。」

  「不過那對鐲子呢?」

  「啊!夫人,既然您原來料想國王會給您,我還能說什麼呢?」

  這個論證是非常有力的,王太弟夫人一下子垮了。從這一刻起她再也振作不起來了。

  但是,她心胸無比高尚,頭腦無比聰慧,所以她懂得德·吉什的微妙的心理。

  她清清楚楚地看出,他心裡疑心國王愛上了拉瓦利埃爾,然而他不願意向一個女人證實他的情敵在向另外一個女人獻殷勤,使用這種俗不可耐的辦法來在這個女人心中敗壞他的情敵。

  她猜到他懷疑拉瓦利埃爾,而且猜到他為了留給她時間回心轉意,為了不永遠毀掉她,他決定暫時不採取直接的措施或者比較明確的指責。

  總之一句話,她在她的情人心裡看到的是那麼真實的高尚情操,那麼慷慨的氣量,以致於她感到自己的心一接觸到如此純潔的火焰,也燃燒了起來。

  德·吉什儘管怕惹得她不高興,可是仍舊保持著一個高傲的、忠誠的人的面目。這使他在她眼裡變成了一個英雄,而她自己卻降低成為一個氣量狹小,生性嫉妒的女人。

  因此她懷著那樣溫柔的感情愛著他,忍不住要給他證明。

  「說了多少沒有用處的廢話,」她握住他的手說。「懷疑,不安,不信任,痛苦,我相信我們說來說去都是這些字眼兒。」

  「唉!是的,夫人。」

  「您從您的心上把它們抹去,我從我的心上把它們趕走。伯爵,不管這個拉瓦利埃爾愛不愛國王,不管國王愛不愛這個拉瓦利埃爾,讓我們從此時此刻起把我們扮演的兩個角色分分清楚吧。您睜大了兩隻眼睛;我敢打賭,您沒有聽懂我的話?」

  「您是那麼容易動怒,夫人,我一直在打哆嗦,怕惹得您不高興。」

  「好一個擔驚受怕的人,瞧他哆嗦得多厲害喲!」她以一種充滿魅力的詼諧口吻說,「是的,先生,我有兩個角色要扮演。我是國王的弟媳婦,他的妻子的妯娌。根據這個理由,難道我不應該關心家裡的這些私情?您的意見呢?」

  「盡可能少關心,夫人。」

  「同意,但這是一個與尊嚴有關的問題。其次我是王太弟的妻子。」

  德·吉什歎了口氣。

  「一定是這個迫使您一直以極其恭敬的態度跟我說話,」她充滿深情地說。

  「啊!」他一邊喊著,一邊撲倒在她的腳邊,象吻神靈的腳那樣吻著她的腳。

  「說真的,」她低聲說,「我相信我還有另外一個角色。我過去把它忘了。」

  「什麼角色?什麼角色?」

  「我是一個女人,」她用還要低的聲音說。「我也有愛情。」

  他站立起來,她向他張開雙臂爭他們的嘴唇貼在一起了。

  在門簾後面晌起了腳步聲。蒙塔策敲了敲門。

  「什麼事,小姐?」王太弟夫大說。

  「有人找德·吉什先生,」蒙塔萊回答,她正好看到扮演四個角色的這兩個演員的慌亂,因為德吉什一直在英勇地扮演他的角色。

  第一五〇章 蒙塔萊和馬利科爾納

  蒙塔萊說得對。到處都有人在找德·吉什先生,由於事務的增多,如果不應付任何一方都是非常危險的。

  王太弟夫人儘管自尊心受到傷害,心裡憋了一股怒火,至少暫時還一句不能責備蒙塔萊。蒙塔萊剛剛竟如此大膽地違抗幾乎跟國王本人的命令一樣神聖的、要她走開的命令。

  德·吉什也昏了頭,或者更確切點說,德·吉什在蒙塔萊來到以前已經昏了頭。他聽見年輕姑娘的聲音,甚至連地位平等的人之間所要求的最簡單的禮節都不顧,沒有向王太弟夫人告別,就立刻帶著火熱的心和瘋狂的腦袋逃走,留下王太弟夫人舉著一隻手,在向他做告別的手勢。

  正象一百年以後謝呂班①說的那樣,德·吉什當時所能說的是他雙唇上帶走了永遠享受不完的幸福。

  ① 謝呂班:法國喜劇作家博馬會(1782-1799)的喜劇《費加羅的婚娜》中的人物。

  總之,蒙塔萊發現一對情人非常慌亂,逃走的人心情慌亂,留下的人也心情慌亂。

  因此年輕姑娘一邊用詢問的目光朝周圍張望,一邊悄聲說:

  「我相信,這一次我知道了好奇心最重的女人所希望知道的事。」

  王太弟夫人被這種訊問的眼光看得局促不安,她好象聽見了蒙塔萊的旁白似的,對她的侍從女伴一句話也役有說,垂下眼睛,回到她的臥房裡去。

  蒙塔萊看到這種情況,於是用耳朵聽。

  她聽見王太弟夫人插上房門的插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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