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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九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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冒氣飽的安茹葡萄酒先把三個男人變成了三個魔鬼,接著又把他們變成了三個廢物。 達爾大尼央只剩下端起一個蠟燭盤的力氣,他替爬自己家裡的樓梯的布朗舍照亮。 布朗舍在前面拽波爾朵斯,待呂青也非常快活,她在後面推。 是達爾大尼央找到了臥房,發現了床。波爾朵斯由他的朋友火槍手替他脫了衣服,鑽到自己的床上。 達爾大尼央倒在自己的床上,嘴裡說: 「該死!我早就發過誓不再碰這種帶火石味兒的黃顏色的葡萄酒。呸,要是火槍手看見他們的隊長這個樣兒,那可好了!」 他把床帷拉好,又說: 「幸好他們不會看見我。」 布朗舍被特呂青抱走了,她先替他脫掉衣服,然後拉上床帷,關上門。 「鄉間住宅,這真叫人開心,」波爾朵斯說著一伸腿,兩條腿穿過了床架子,床架子發出一聲巨響坍倒了,但是誰也沒有注意,因為大家在布朗舍的鄉間住宅裡過得太開心了。 後半夜兩點鐘所有的人都發出了鼾聲。 第一四五章 從布朗舍的房子裡能看見的 第二天,三位英雄酣睡未醒。 特呂青已經把百葉窗都關上,她怕初升的太陽光對疲倦發沉的眼睛有害。 因此波爾朵斯的床帷裡,布朗舍的帳子裡還跟黑夜一樣,達爾大尼央頭一個被一道從窗縫裡透過來的冒失的陽光照醒,他象頭一個發起衝鋒那樣從床上一下子跳下來。 他沖進了在他臥房旁邊的波爾朵斯的臥房。 這個可敬的波爾朵斯正鼾聲如雷地睡著。在黑暗中他高傲地攤開著他那巨人般魁梧的上半身,緊握著的大拳頭葺拉在床邊的踏腳小地毯上。 達爾大尼央叫醒波爾朵斯,他挺高興地搓搓眼睛。 這時候,布朗舍穿好了衣服,來到臥房門口,迎接他的兩位因為遲睡還有點搖搖晃晃的客人。 雖然是在早上,房子裡的人都已經起來了。女廚子在飼養家禽的院子裡進行殘酷無情的屠殺,塞萊斯坦老爹在花園裡采櫻桃。 波爾朵斯興致非常好,朝布朗舍伸出一隻手去。達爾大尼央請求允許他抱吻特呂青太太。 特呂青太太對戰敗者也一視同仁,她走到波爾朵斯跟前,讓他享受同等的優待。 波爾朵斯一邊抱吻特呂青太太,一邊深深地歎了口氣。 布朗舍於是拉住兩位朋友的手,說: 「我帶你們看看這所房子。昨天晚上我們就象鑽進烘爐一樣來到這兒,什麼也不能看見。但是在白天裡,一切都改變了面貌,你們一定會感到滿意。」 「讓我們先看看景致,」達爾大尼央說,「景致比什麼都使我入迷。我過去一直住在王室的宮堡裡,那些王爺們很會選擇看風景的位置。」 「我呢,」波爾朵斯說,「我過去也一直喜歡看景致。在我的皮埃爾豐城堡裡,我讓人開闢了四條林蔭道,景致千變萬化。」 「您去看看我的景致,」布朗舍說。 他把兩位客人領到一扇窗子前面。 「啊!對,這是裡昂街,」達爾大尼央說。 「對。朝這邊有兩扇窗子,景致毫無可取之處。可以看見這家客店,人來人往,十分吵鬧。這是個令人不愉快的鄰居。我原來有四扇窗子朝這邊,我只留下了兩扇。」 「換個地方看看,「達爾大尼央說。 他們回到走廊裡,走廊通到臥房,布朗舍推開百葉窗。 「瞧!瞧!」波爾朵斯說,「那邊是什麼?」 「森林,」布朗舍說。「那是地平線,一年到頭都是一條寬寬的帶子,春天是淺黃色的,夏天是綠色的,秋天是紅色的,冬天是白色的。」 「很好,不過它象一道簾幕擋住人的視線,使人不能看得更遠。」 「是的」布朗舍說,「但是往那邊看,可以看見……」 「啊!是遼闊的田野!……,波爾朵斯說。「瞧!……我在那邊看見的是什麼?……一些十字架,一些石頭。」 「啊!當然是公墓!」達爾大尼央叫起來。 「完全正確,」布朗舍說,「我可以向你們保證,這十分有趣。沒有一天這兒不埋死人。楓丹白露人口相當多。有時候可以看到一群打著神幡的穿白衣裳的年輕姑娘,有時候可以看到一些市政長官和有錢的市民,他們帶著唱經班和教堂財務管理委員會人員。偶爾也有一些王室的官員。」 「我可不喜歡看這個,」波爾朵斯說。 「這可不怎麼有趣,」達爾大尼央說。 「我可以向你們保證,看看可以產生聖潔的思想,」布朗舍回答。 「啊!我不反對。」 「但是,」布朗舍繼續說,「我們總有一天要死,我記得什麼地方有這麼一句格言『多想想死亡對身心有益。」 「我不否認。」 「可是,」達爾大尼央反駁說,「多想想草木、花朵、河流、藍色的天際、無邊無際的廣闊平原等等,也是有益身心的。」 「如果我有這些,我也決不會拒絕,」布朗舍說,「可是我只要有這個也開滿花朵長滿青苔、既多蔭又安靜的小公墓,我也滿足了,我想到那些城裡的人,警如說,住在隆巴爾街上的人,他們每天都要聽見兩千輛四輪運貨馬車駛過的聲音,還有十五萬人踩著泥濘走路的聲音。」 「可是他們是活人,」波爾朵斯說,「活人!」 「恰恰正是因為這個緣故,稍微看看死人可以使我得到休息,」布朗舍謙虛地說。 「這個鬼布朗舍,」達爾大尼央說,「正象生來是為了做食品雜貨店主一樣,他生來也是為了做詩人的。」 「先生,」布朗舍說,「我就是那號性情隨和的人,天主製造我們出來就是為的讓我們活上一定時間,而且對這段時間裡伴著我們的世上的一切事物都感到滿意。」 達爾大尼央於是在窗邊坐下,布朗舍的這種哲理他覺得很有道理,開始仔細琢磨。 「見鬼!」波爾朵斯叫起來,「好象有人演戲給我們看。我是不是聽到了一點唱歌的聲音?」 「對,有人在唱歌,」達爾大尼央說。 「啊!這是一次最低等級的安葬儀式,」布朗舍輕蔑地說。「那兒只有主持儀式的神父、教堂執事和唱經班的孩子。你們也看得出,先生們,去世的這個男人或者女人決不是什麼王爺公主。」 「對,沒有人參加葬禮。」 「有,」波爾朵斯說,「我看見了一個女人。」 「嗯,您說得對,有一個裹著披風的人,」達爾大尼央說。 「這不值得看,」布朗舍說。 「我感到興趣,」達爾大尼央雙肘靠在窗上,急忙說。 「哈,哈,您看出味道來了,」布朗舍高興地說「跟我一樣,頭些日子我整天發愁地畫十字,歌聲象釘子一樣牢牢地釘進我的腦子裡。後來這些歌對我就象催眠曲了,而且我也從來沒有見過比公墓裡的鳥兒更漂亮的鳥兒。」 「我呢,」波爾朵斯說,「我一點兒也不喜歡,我還是寧可下樓去。」 布朗舍連忙搶上前,向波爾朵斯伸出手,要領他到花園去。 「怎麼?您留在這兒?」波爾朵斯回過頭來問達爾大尼央。 「是的,我的朋友,是的。我等一會來找您。」 「啊!啊!達爾大尼央先生不會錯,」布朗舍說,「己經埋下去了嗎?」 「還役有。」 「啊!對,掘墓人要等繩子在棺材周圍打好結……瞧!在公墓另一頭進來了一個女人。」 「對,對,親愛的布朗舍,」達爾大尼央連忙說,「你們走吧,你們走吧,我開始進入了有益身心的沉思,不要打攪我。」 布朗舍走了,達爾大尼央在半開半關的百葉窗後面密切注視著面前發生的事。 兩個抬棺材的人從擔架上解下背帶,讓棺材滑進墓穴。 那個穿披風的人是這個淒慘場面的唯一旁觀者,他在幾步以外,背靠在一裸大柏樹上,整個臉部遮住,不讓那些掘墓人和神父看見。棺材五分鐘就埋好了。 墓穴填滿以後,神父們回去了。掘墓人跟他們說了幾句話,也跟在他們後面走了。 穿披風的人在他們經過時朝他們行禮,並且放了一枚錢幣在掘墓人的手裡。 「見鬼!」達爾大尼央低聲說,「這個人是阿拉密斯呀?」 確實是阿拉密斯,他一個人留下來。他剛剛轉過頭來,一個女人的腳步聲和一條長裙的窸窣聲就在他旁邊的路上響起來。 他立刻轉過身去,象廷臣那樣十分恭敬地脫掉帽子。他把這位夫人領到籠罩著一座豪華墳墓的那些栗樹和根樹的綠蔭下。 「唉呀!達爾大尼央說,「瓦納主教在幽會!他還是在諾瓦西-勒塞克追逐女人的那個阿拉絡斯修道院長。對,」火槍手補充說,「不過,在一個公墓裡,這是一次聖潔的幽會。」 他開始笑起來了。 談話繼續了足足有注半個鐘頭。 達爾大尼央看不到那位夫人的臉,因為她背朝著他。但是從兩個交談者的挺直的身軀,從容不迫的手勢,以及他們象在進玫或者防守中一樣互相投射目光似的那種慎重而靈巧的姿態,他看出他們談的決不是愛情。 談話結束以後,夫人站起來,這一次是她恭恭敬敬地向阿拉密斯行禮。 「呵!呵!」達爾大尼央說,「可是這樣的結束倒像是愛情幽會……一開始是騎士下跪,接著小姐被征服,輪到她懇求了……這位小姐是誰?我願意犧牲一切,只要能知道她是誰。」 但是這不可能。阿拉密斯先走了;那位夫人把帽子拉拉低,接著也離開了。 達爾大尼央再也忍耐不住,他朝靠裡昂街的那扇窗子奔去。 阿拉密斯剛剛走進了客店。 那位夫人朝相反方向走去。樹林邊上有兩匹手牽著的馬和一輛華麗的四輪馬車,她很可能是回到那兒去上車。 她走得很慢,低頭沉思著 「見鬼!見鬼!我必須知道這個女人是誰,」火槍手又說。 他不再考慮,開始追趕她。 一路上他想著用什麼辦法可以逼使她撩起面紗。 「她不年輕,」他說,「肯定是一位上流社會婦女。這個身段我挺眼熟,決不會錯。」 因為他在跑,所以他的馬刺和靴子在睬結實的泥土路面上發出一片很奇怪的丁零噹啷的聲音,他萬萬沒有想到這反而給他帶來了好運氣。 響聲使這位夫人感到不安,她以為後面有人在跟蹤或者追趕她,事實上也確是如此,她轉過身來。 達爾大尼央仿佛腿肚子被打麻雀的鉛彈擊中似的往上一跳,然後來了個急轉彎,往回跑去。 「德·石弗萊絲夫人!」他低聲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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