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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九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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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給我的馬來點水,」波爾朵斯說,「因為我覺得它很熱。」 「啊!請不要擔心,先生們,」布朗舍回答,「塞萊斯坦老爹從前在依弗裡當過憲兵。他會侍弄馬。請到屋子裡去吧,請。」 他拉著兩個朋友走上一條綠蔭如蓋的小路,這條小路穿過一片菜地,又穿過一片苜蓿地,最後到了一片小花園,花園後面是房子,這所房子的正面,我們已經看見過,朝著街的那面。 樓下有兩扇窗子開著,走近以後可以清楚地看到窗子裡面是布朗舍的起居室。 一盞燈放在桌上,燈光柔和,這個房間在花園深處,看上去就像是一幅令人感到愉快的畫面,充滿寧靜、舒適和幸福。 灑向四面八方的燈光,一片片地落在古老的上彩釉的陶器上,落在光潔的家具上,落在懸掛在掛毯上的武器上。潔淨的光到處都能得到潔淨的反光,到處都能找到好看的東西作為它安息的地方。 茉莉和馬兜鈴的枝葉從窗框垂落下來。屋裡點著的那盞燈照著一塊白得象雪的緞紋臺布,光彩奪目。 兩副餐具放在臺布上。略帶黃色的葡萄酒使得長須水晶玻璃瓶上的那些切面看上去象一粒粒紅寶石。一個銀蓋子的藍色大彩釉陶器罐,裡面盛著起飽沫的蘋果酒。 靠近桌子的一把靠背寬闊的扶手椅上睡著一個三十歲的女人,臉上煥發著健康和嬌豔的光彩。 在這個嬌豔的人兒的雙膝上有一隻皮毛光滑的大貓,它伏在彎著的爪子上,縮成一團,發出獨特的鼾聲,這鼾聲加上半閉著的眼睛,在貓的習性中意思就是: 「我稱心如意。」 兩位朋友停在窗前,驚訝得目瞪口呆。 布朗舍看到他們發呆,心裡感到甜絲絲的,非常快樂。 「啊!布朗舍這個壞傢伙!」達爾大尼央說,「我現在明白您為什麼有時候要離開了。」 「喲!喲!多白的臺布,」波爾朵斯也用打雷般的嗓音說。 貓聽到這聲音嚇跑了,那個家庭主婦也一下子驚醒,布朗舍態度殷勤地請兩位同伴走進擺好餐具的房間。 「請允許我,」他說,「我親愛的,向您介紹我的保護人,達爾大尼央騎士先生。」 達爾大尼央象在宮廷上那樣握住這位太太的手,而且殷勤得就象握著的是王太弟夫人的手。 「杜·瓦隆·德·布拉西安·德,皮埃爾豐男爵先生,」布朗舍接著說。 波爾朵斯行了一個禮,即使是奧地利安娜也會對這個禮表示滿意,否則就未免太苛求了。 接著輪到布朗舍。 他大大方方地抱吻這位太太,不過在事前曾經做過一個手勢,好象是請求達爾大尼央和波爾朵斯允許。 他們當然允許了。 達爾大尼央稱讚布朗舍,他說: 「這才是一個善於安排生活的人。」 「先生,」布朗舍笑著回答,「生活是一筆資本,做人就應該盡可能巧妙地利用它……」 「你獲得了很大的利潤,」波爾朵斯一邊說,一邊象打雷似的笑著。 布朗舍回過身來對他的主婦說: 「我親愛的,您見到的這兩位曾經在我一生中有一段時間領導我。我曾經有好多次跟您提到過他們兩位的名字。」 「還有另外兩位的名字,」這位太太用極其明顯的弗朗德爾口音說。 「太太是荷蘭人嗎?」達爾大尼央問。 波爾朵斯撚著他的小鬍子,什麼都注意到的達爾大尼央注意到了。 「我是安特衛普人,」太太回答。 「她叫熱什特太太,」布朗舍說。 「您千萬不要稱呼她太太,」達爾大尼央說。 「為什麼?」布朗舍問。 「因為您這樣叫她會把她叫老的。」 「不,我叫她特呂青。」 「可愛的名字,」波爾朵斯說。 「特呂青,」布朗舍說,「她帶著她的美德和兩千盾從弗朗德爾來到我這兒。她丈夫很凶,常常打她,她逃了出來。我作為一個庇卡底人,過去一向喜歡阿圖瓦①女人。而從阿圖瓦到弗朗德爾只有一步遠。她的教父是我隆巴爾街的前任店主,她來到他家哭泣。她把她的兩千盾放在我的買賣裡讓我給她生利,現在已經給她賺了一萬。」 ①阿圖瓦:法國東北部地區名原屬弗朗德爾地區的一部分。 「好極了,布朗舍!」 「她得到了自由,她有了錢,她有一頭牛,她使喚一個女用人,還有塞萊斯坦老爹。我的襯衫都是她紡紗織布替我做的,我冬天穿的襪子都是她織的。她每隔半個月才和我見一次面,她說她感到很幸福。」 「我確實很幸福……」特呂青態度天真地說。 波爾朵斯撚著他的另外半邊小鬍子。 「見鬼!見鬼!」達爾大尼央想,「波爾朵斯會不會在打什麼主意?……」 這時候特呂青已經猜到是怎麼回事,她去催促廚娘,她加了兩副餐具,在桌子上擺滿了美味菜肴,使得夜宵變成了正餐,正餐變成了宴會。 新鮮黃油,鹹牛肉,鰻魚和金槍魚,總之,布朗舍的食品雜貨店裡的東西全上來了。 小雞,蔬菜,生菜,池塘裡的魚,河裡的魚,森林裡的野味,總之,外省的出產全上來了。 布朗舍另外又從食品貯藏室帶了十瓶酒回來,瓶子上蒙著厚厚的一層灰土。 看到這十瓶酒,波爾朵斯心裡更感到高興了。 「我俄了,」他說。 他帶著挑逗的眼光,在特呂青旁邊坐下。 達爾大尼央坐在另一邊。 布朗舍既審慎而又愉快地坐在對面。 「在吃飯的時侯,特呂青可能常常離開桌子,」他說,「請你們別感到不高興。她要去收拾你們的臥房。」 這位家庭主婦確實出去了好幾趟,從二層樓上傳來木頭床的嘎吱聲和床腳小輪在地板上滾動的聲音。 在這段時間裡,三個男人又是吃又是喝,特別是波爾朵斯吃喝得最起勁。 看著他們吃喝真是件有趣的事。 十個酒瓶在特呂青帶著乾酪下樓來時已經空了。 達爾大尼央還完全保持著他的尊嚴。 波爾朵斯卻相反,已經失掉了他的一部分尊嚴。 他們歌唱戰鬥,談論歌詞。 達爾大尼央建議再到酒窖裡去一趟。布朗舍走起路來己經失去老步兵的平穩,因此火槍隊隊長主動提出陪他去。 他們於是走了,一邊還哼著歌曲,即使是遠在弗朗德爾的魔鬼聽了也要害怕。 特呂青留在飯桌上,波爾朵斯的旁邊。 兩個品酒行家正在柴捆後面挑選葡萄酒時,忽然聽見兩片嘴唇在一個臉蛋土猛地一吸產生出來的那種又脆又響的聲音。 「波爾朵斯還以為自己是在拉羅舍爾,」達爾大尼央想。 他們帶著酒瓶又上來了。 布朗舍唱得那麼起勁,什麼也看不見了。 達爾大尼央還是什麼都能看見,他注意到特呂青的左邊臉蛋比右邊紅得厲害。 波爾朵斯在特呂青的左邊微笑著,同時用兩隻手分別撚著兩撇小鬍子。 特呂青也朝著這個有氣派的爵爺微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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