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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七八


  「他走了。」

  「走了?……」富凱叫起來。「趕快派人去追,把他追回來!」

  「好啦!好啦!」阿拉密斯抓住他的手說,「冷靜點,現在禍已經闖下了。」

  「禍已經闖下了?」

  「當然,我可以肯定。現在,別打草驚蛇。讓我們估計估計這一來會有什麼後果,如果可能的話,讓我們想辦法防備。」

  「總之,」富凱說,「禍闖得並不大。」

  「您認為如此嗎?」阿拉密斯說。

  「當然一個男人給一個女人寫一封情書,這事總應該允許吧。」

  「一個男人,當然允許,一個臣下,就不允許,特別是這個女人是國王心愛的女人。」

  「啊!我的朋友,一個星期以前國王並不愛拉瓦利埃爾,甚至昨天他還不愛她,信是昨天寫的,在國王的愛情還不存在的時候,我總不能猜到國王的愛情呀。」

  「對,」阿拉密斯說,「可是不幸的是信上沒有寫上日期。使我坐立不安的也正是這一點。啊!信上只要是寫上昨天的日期,我也就不會為您擔一點心了。」

  富凱聳聳肩膀。

  「難道我是受監護的人,沒有自由嗎?」他說,「難道國王是掌握我的頭腦和我的肉體的國王嗎?」

  「您說得對,」阿拉密斯說,「我們別把事情看得太嚴重,況且……好吧!如果我們受到威脅,我們也有防衛的辦法。」

  「啊!受到威脅,」富凱說,「您沒有把這一下螞蟻咬也算在可能影響我的財產和生命的那些威脅中去吧,對不對?」

  「啊!好好考慮一下,富凱先生,螞蟻咬一下也可能送掉一隻大象的性命,如果這是一隻毒螞蟻。」

  「可是您曾經談起過的那種萬能的力量呢,它難道已經消失了?」

  「我是萬能的,對,但是我並不是不會死的。」

  「我覺得把托比找回來是最緊迫的事。您的意見是這樣嗎?」

  「啊!找他嗎,您找不回來了,」阿拉密斯說,「您是不是還捨不得他,我看您可以死心了。」

  「不過他總在這個世界上的什麼地方,」富凱說。

  「您說得有道理,這件事讓我去辦吧,」阿拉密斯回答。

  第一三八章 王太弟失人的四個機會

  安娜太后打發人去請年輕王后上她這兒來一趟。

  近來奧地利安娜病魔纏身,很快地失去了美麗和青春,大凡在人生中搏鬥過的女人姿色衰退起來就是這麼快。除了肉體的病痛以外,還加上了精神上的痛苦,因為她看到自己在宮廷裡的那些年輕的美人、年輕的才子和年輕的權貴中間,只能算是一個活著的紀念品。

  醫生的意見也罷,鏡子裡照出的影子也罷,使她傷心的程度,遠不如那夥廷臣提供出的嚴酷無情的警告,他們就象船上的老鼠,紛紛放棄了因為年久失修,眼看著水就要漏進來的貨艙。

  奧地利安娜對她的長子給她的時間感到不滿足。

  國王這個好兒子,開始時還早晚兩次到他母親這兒來待上一小時,當然他常常懷著的是一種假裝出來的而不是真心實意的感情。但是自從他擔負起處理國家大事的責任以後,早晚的探望時間都縮短到半小時,後來,漸漸的早上的探望取消了。

  他們早上在望彌撒時見面;甚至晚上的探望也被聚會所代替,或者是在國王的會議廳裡,或者是在王太弟夫人的屋裡,太后為了她的兩個兒子著想,也很樂意上王太弟夫人這邊來。

  結果是王太弟夫人在宮廷上有了巨大的影響,她的住處成了王室真正的聚會場所。

  奧地利安娜覺察到這一點。

  她看到自己生病,而且由於生病被迫經常留在屋裡;她預料到她大部分的白天,大部分的晚上,都將在孤獨、煩悶和絕望中度過,心裡感到非常苦惱。

  她想到從前德·黎塞留紅衣主教讓她過的與世隔絕的孤獨生活,就不寒而慄。可是在那些難以忍受的不幸夜晚,她至少還有青春和美貌可以作為安慰,有了青春和美貌,就有希望。

  因此她想出了一個辦法,把宮廷活動搬到她的住處來,把王太弟夫人和那些簇擁在她身邊的出色的廷臣們吸引到自己的陰暗而且已經變得淒涼的屋子裡來。在這屋子裡一位法蘭西國王的遺孀,一位法蘭西國王的母親,被迫在她過早的寡居生活中安慰一位法蘭西國王的終日以淚洗面的妻子。

  安娜考慮著。

  她一生中策劃過許多陰謀。當年,她年輕,頭腦靈活,制定出的計劃總是能順利實現,那時候在她身邊有一個女朋友激發著她的野心和她的愛情。這個女朋友比她還要熱情,比她還要野心勃勃,真心實意地愛她,這在宮廷上是一件罕見的事。後來為了一些小事這個女朋友跟她琉遠了。

  但是過去這許多年來,除了德·莫特維爾夫人①,除了拉莫利納,那個以同鄉和女人這兩種身分而成為她心腹的西班牙奶媽,有誰能誇口說給王太后出過好主意呢?

  而且在所有這些年輕人中間,還有誰能使她想到過去?而如今她的生活中僅僅剩下過去了。

  奧地利安娜想起了德·石弗萊絲夫人②。德·石弗萊絲夫人先是流亡在外,這次流亡與其說是國王的意旨,還不如說是她本人的意旨,後來作為一個默默無聞的小貴族的妻子死于流亡之中。

  ①德·莫特維爾夫人:見上冊第794 頁注①

  ⑧德·石弗萊絲夫人:《三個火槍手》中已經出現。奧地利安娜之密友。因陰謀反對條塞留和馬薩林而失寵。

  她自問,如果是在從前,她們共同進行密謀,遇到這種困難情況,德·石弗萊絲夫人會給她出什麼主意呢?經過認真思考,她覺得這個經驗豐富、聰明過人的狡猾女人會用她那譏嘲的口吻回答:

  「所有這些年輕人又窮又貪。他們需要金錢和年金來滿足他們的享樂。您可以誘之以利,給我把他們拉過來。」

  安娜採納了這個計劃。

  她的錢袋裝得滿滿的。馬薩林為她積聚了一筆數目可觀的錢,放在安全可靠的地方,由她支配。

  她有全法國最美麗的寶石,特別值得一提的是,她的珍珠大得使國王每次見了都要歎氣,因為國王王冠上的珍珠和這些珍珠一比,簡直就像是黍子了。

  奧地利安娜已經失去了可供她使用的姿色和魅力。但是她變得非常富有,她用來作為引誘人上她這兒來的誘餌,或者是在賭博中可以贏到的大把金幣,或者是在情緒好的日子裡很巧妙地贈送的優厚的禮物,或者是可以意外得到的她從國王那兒請求來的年金,她決定用這些辦法來維持她的威信。

  首先她對王太弟夫人試了試這個辦法,能夠把王太弟夫人控制在手裡對她說來是最為重要了。

  王太弟夫人儘管對自己的才智和青春充滿了堅強的信心,還是低著頭鑽進了在她面前張開的羅網。她靠了贈與禮物和轉讓財產漸漸富起來,對這些提前繼承的遺產產生了興趣。

  奧地利安娜對王太弟和國王本人也使用了同樣的方法。

  她在她的住處玩摸彩遊戲

  我們談到的那一天,王太后在她的住處舉行半夜餐,她拿出一對做工考究、非常漂亮的鑽石手鐲作為摸彩的獎品。

  手鐲上的飾件是一些極貴重的古浮雕玉石。鑽石本身所值並不很可觀,但是式樣新穎,做工罕見,宮廷上的人別說想得到它們,就是看看它們也感到很高興,遇到太后戴在胳膊上的日子,得到允許一邊吻她的手,一邊欣賞它,這是一個莫大的恩寵。

  廷臣們甚至就這個題目幾經修改定下了這麼一個風雅的警句:「手鐲如果不幸不能與象王后那樣的手臂接觸,就會毫無價值。」

  這句恭維話有幸被譯成了歐洲各國文字,有上千首與這個題目有關的拉丁文和法文的詩在各處流傳。

  奧地利安娜決定摸彩的那一天,是一個關鍵時刻。國王已經有兩天沒有上他母親這兒來了。王太弟夫人在水仙和林中仙女那場演出以後一直在賭氣。

  國王已經不再賭氣了;但是他心不在焉,有一股仿佛無比強大的力量吸引著他,使他高高地處在宮廷上的那些風暴和享樂之上。

  奧地利安娜發動了她的牽制攻擊,宣佈晚上在她住處舉行這次了不起的摸彩遊戲

  為了這個目的,她和年輕王后見面,我們前面已經提到過,年輕王后是她早上派人去請來的。

  「我的女兒,」她說,「我向您宣佈一個好消息。國王在我面前談到您,話說得極其溫柔親切。國王年輕,容易受到引誘。但是只要您守在我身邊,他就不敢離開您,何況他對您感情深,非常依戀。今天晚上,我這兒舉行摸彩遊戲,您來嗎?」

  「我聽說,」年輕王后猶猶豫豫帶著一點埋怨口氣說,「陛下,您把您美麗的手鐲作為摸彩的獎品它們是稀世的珍品,我們決不應該讓它們離開王室的儲藏室,哪怕它們是屬￿您本人的。」

  「我的女兒,」奧地利安娜猜出年輕王后的全部想法,想要為了她沒有得到這件禮物而安慰她,於是說,「我必須把王太弟夫人經常吸引到我的住處來。」

  「王太弟大人?,年輕王后臉漲紅了說。

  「不錯,難道比起來,您不是更喜歡有一個情敵在您跟前好監視她,好掌握她,而不喜歡知道國王經常在她那兒獻殷勤嗎?這種摸彩遊戲是我為了這個目的而使用的引誘方法。您還責備我嗎?」

  「啊!不!」瑪麗-泰萊絲拍著手說,西班牙人在高興時就這樣孩子氣地拍手。

  「我沒有象我原來打算的那樣把這對手鐲送給您,我親愛的,您不再為了這件事感到遺憾吧?」

  「啊!不,啊!不,我的好母親!……」

  「好吧,我親愛的女兒,把您打扮得漂漂亮亮,讓我們這頓半夜餐辦得非常出色。您越是高高興興,越是顯得迷人,您就可以象以您的地位那樣,以您奪目的光彩,使到場的所有的女人黯然失色。」

  瑪麗-泰萊絲高高興興地走了。

  一個鐘頭以後,奧地利安娜在自已的屋裡接待王太弟夫人,對王太弟夫人親熱得無以復加。

  「好消息!」她說,「國王對我的摸彩遊戲也感興趣。」

  「我,」王太弟失人說,「我可沒有這麼感興趣,看見這樣美麗的鐲子戴在別的女人胳膊上,而不是戴在您太后、王后或者我的胳膊上,我再怎麼也沒法習慣。」

  「好啦!好啦!」奧地利安娜說,用微笑來掩蓋她剛感到的一陣強烈的疼痛。「別生氣,年輕人……別一下子把事情想得那麼壞。」

  「啊!陛下,命運女神是盲目的……我聽人說,您有兩百張彩票?」

  「整整兩百張。不過您當然知道只有一個人中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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