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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六四


  可憐的孩子覺得國王火辣辣的眼光在盯著她看;她不敢否認,她不敢說謊,她低下了腦袋表示同意。

  不過,她的頭不再抬起來了,她被一種比死還要痛苦的寒冷凍僵了。

  這三個人的證詞把國王壓垮了。至於聖埃尼昂,他甚至都不想掩飾他的失望,他不知所云地結結巴巴地說

  「這個玩笑太精彩了!開得太妙了,牧羊女夫人們!」

  「這是對好奇心的公正的懲罰,」國王用沙啞的聲音說。「哦!在懲罰了蒂爾西斯和阿曼塔斯以後,誰還敢去探究牧羊女們的心裡在想什麼啊?當然,我是不敢……你們呢,先生們?」

  「我也不敢!我也不敢了」廷臣們異口同聲地說。

  王太弟夫人戰勝了國王的惱恨,她非常高興,認為她的故事已經或者是應該解決了一切。

  至於王太弟,他聽了這兩個故事雖然莫名其妙,但還是哈哈大笑,他回身向德·吉什說:

  「噯!伯爵,」他對伯爵說,「你一聲不吭,那麼你沒有什麼可說的羅?你會不會也憐憫蒂爾西斯先生和阿曼塔斯先生?」

  「我深深地憐憫他們,」德·吉什回答說,「因為,說真的,愛情是一種極為甜蜜的幻想,因此一旦失去它,不論這是什麼樣的幻想,都比失去生命還重要。因此,如果這兩個牧羊人以為被愛上了,並且覺得很幸福,可是他們遇到的不是幸福,而是象死一般的空虛,而且是比死還使人難受千百倍的對愛情的嘲笑……因此,我說蒂爾西斯和阿曼塔斯是我所知道的兩個最不幸的人。」

  「您說得對,德·吉什先生,」國王說,「因為,總而言之,對一點點兒的好奇心來說,致人死地似乎也太嚴厲了。」

  「那麼,這就是說,我這個水仙的故事使王上不高興了?」王太弟夫人天真地問。

  「哦!夫人,您錯了,」路易握住親王夫人的手說,「我很喜歡您的水仙,何況她是非常真實的,而且她講的故事,我應該這麼說,是建立在不容置辯的證據上的。」

  國王這些話是對著拉瓦利埃爾說的,同時對她看了一眼,這個眼色的意義,從蘇格拉底①到蒙田⑧都無法做出病意的解釋。

  ①蘇格拉底:見上冊第565頁注①

  ②蒙田(1533-1592):文藝復興時期法國恩想家和散文作家

  這個眼色和這幾句話終於把這個不幸的年輕姑娘壓倒了,她靠在蒙塔萊的肩上,似乎己經失去了知覺。

  國王站了起來他沒有注意到這個意外事件,此外,也沒有人想到會發生這樣的事要而且國主一反常例,平時他到王太弟夫人這兒來總是要留到很晚才走,這時他卻告辭回他自己的寢宮裡去了。

  德·聖埃尼昂跟著他,他進來時興高采烈,出去時卻垂頭喪氣。

  德·托內-夏朗特小姐沒有拉瓦利埃爾小姐那樣容易激動,她並不覺得怎麼害怕,當然更不會暈倒。

  不過對她來說,聖埃尼昂的最後的眼色極為莊嚴,和國王最後的眼色大不一樣。

  第一三二章 國王的心理

  國主快步走進他的寢宮。

  路易十四走得這麼快也許是為了走路別跟踉蹌蹌。他在後面留下了一種神秘的哀傷氣氛。

  大家都注意到他剛來到時興高采烈,眾人也跟著覺得高興,也許沒有人想去深究他心情愉快的真正原因;可是他離開的時候是那麼激動,臉都變了色,大家都知道這是為什麼,或者至少相信這不是難於理解的。

  王太弟夫人的輕桃,她對一個性格多疑的人,特別是對一個具有國王性格的人的稍許有些過分的打趣,肯定是非常隨便地把這個國王和一個普通人相比較,這些都是大家對路易十四出人意料地突然離開的解釋。

  說起來王太弟夫人更要有遠見些,可是在起初也沒有看到任何其他事情。對她來說,給他的自尊心一些小小的折磨也夠了,他這麼快就忘記了原來許下的諾言,似乎一心想要無緣無故地輕視最高貴和最顯赫的被征服者。

  在當時的情況下,使國王看清在上層社會談情說愛和象一個外省小夥子似的拈花惹草之間的區別,對王太弟夫人來說,不是沒有某種重要性的。

  一個國王,有了這些高尚的愛情,熱到這些愛情的權威和可能,並且可以說,有了它們的標記和榮耀,這不僅不會降低身分,而且還能得到寧靜、安全、神秘的感覺和普遍的尊敬。

  相反,在庸俗和卑賤的愛情之中,即使在最恭順的廷臣那裡,他也會受到非議和挖苦;他會失去他絕對正確、不可冒犯的特性,墮落到人類最卑賤的領域之中。他會受到流言蜚語的攻擊。

  一句話,觸及到象神一樣的國王的心,或者甚至是他的臉,把他變成一個普通的人,象他最卑賤的一個廷臣一樣,那是給這個高貴血統的驕傲一次可怕的打擊。目尊心比愛情更能使路易就範。王太弟夫人巧妙地盤算過了她要如何報仇,就象大家看到的那樣,她就這樣報了仇。

  可是,希望大家別以為王太弟夫人懷著中世紀女英雄的可怕的激情,也別以為她只看事物陰暗的一面;相反,年輕、優雅、機智、妖豔、多情的王太弟夫人,她充滿著夢幻、想像或者是野心,而不是愛情,相反,王太弟夫人開創了這個逢場作戲和恣意行樂的時代,這個時代標誌著從十七世紀中期到十八世紀下葉之間的那一百二十年時間。

  因此王太弟夫人看到了、或者更不如說以為看到了事情的真正面貌,她知道國王,她尊貴的大伯,曾經第一個譏笑過卑賤的拉瓦利埃爾,因此,根據他的習慣,他不會去愛上一個他曾經譏笑過的人,即使只愛一會兒也不可能。

  再說,這個經常在耳邊嘀咕的魔鬼,這個在人們稱之為一個女人的生活的悲劇中起著重要作用的自尊心,是不是在其中產生了影響,自尊心是不是在用高低不同的各種聲音在對他說,她這樣一個年輕、美麗、富有的親王夫人,是不能認真和這個可憐的拉瓦利埃爾小姐相比的,拉瓦利埃爾的確和她一樣年輕,可是遠沒有她漂

  亮,而且窮得不名一文。可是這樣的事情發生在王太弟夫人身上也不值得奇怪,大家知道,世界上最偉大的人物也喜歡與別人相比,並且因此而沾沾自喜。

  也許有人會問王太弟夫人如此精心安排了這一次攻擊究竟想達到什麼目的?如果不真的是為了把王上從一個他準備長久相戀下去的新歡的心中趕出來,那又何必這樣大動千戈呢!如果王太弟夫人不懼怕拉瓦利埃爾,那麼她是不是需要如此重視她呢?

  不,從一個博學的、能洞察未來,或者不如說能熟悉過去的歷史學家的觀點來看,王太弟夫人是不怕拉瓦利埃爾的。王太弟夫人不是一個先知,也不是一個女預言家。王太弟夫人不比別人強,不可能讀到在這本可伯的、極為靈驗的揭示未來的書中最秘密的章節中的那些重大事件。

  不,王太弟夫人完全是為了懲罰一下國王,因為他象女人一樣地對她故弄玄虛,她想毫不含糊地向他證明,如果他想使用這種進攻武器,那麼她,她這個出身高貴而且智慧過人的女人,也肯定能從她的想像力的武器庫中找到一些甚至可以經受一個國王攻擊的防禦武器。

  此外,她還想向他證明,在這樣的鬥爭中,就不再有國王了,或者至少是,這些象普通人一樣在為自己鬥爭的國王,可以看到他們的王冠在受到第一次衝擊時就跌落下來,最後她還要向他證明,如果他一開始曾經希望他宮廷中所有的女人,只要一看見他,就會十分虔誠地祟敬他,那麼這就是某些地位比別人高的人的輕率的、侮辱性的奢望,那麼,這個將落在這個非常高傲的國王的頭上的教訓是非常有效的。

  這些當然就是王太弟夫人對國王的想法。

  事情本身卻沒有被考慮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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