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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五四


  「謝謝,我親愛的奧爾,」拉瓦利埃爾輕輕地回答說,「你這樣對我講是合乎你性格的,你這樣對我直言不諱,我很感謝你。」

  「我是在對那些空想家講話;在我這些話裡面,你只要聽你以為應該聽的幾句就夠了。喂,在想到一個虛無縹緲、或者是一個患憂鬱症的女孩子時,我記不起又想起什麼故事來了,因為當儒先生有一天曾經跟我解釋過『méLancolie』(憂鬱症)這個詞按語法規則應該加一個『h』,寫成『méLancholie』,因為這個法文字是由兩個希臘字拼起來的,這兩個希臘字中的一個字的意思是『黑』,另一個字的意思是『膽汁』。因此我想起了那個死于黑膽汁的年輕姑娘,她總是想像有個親王、國王或者皇帝……是啊!不管是哪一個吧,會來愛她;可是親王、國王或者皇帝……隨你說吧,很明顯地另有所愛,把她當成了愛情的屏風,可是說也奇怪,她竟然沒有覺察,而她四周的人卻全都看出來了。你也和我一樣,會譏笑這個可憐的女瘋子的吧,拉瓦利埃爾,是不是?」

  「我會譏笑的,」路易絲結結巴巴地說,她臉色白得象個死人一樣,「是的,我肯定會譏笑的。」

  「你這個態度是對的,因為這件事太有趣了。這個傳說或是故事,隨你說吧,使我很感興趣;所以我才把這個故事記住,並且講給你聽。我的好路易絲,你是不是能設想,有一個比如象加『h』的『méLancholie』在你的頭腦裡面造成了混亂呢?至於我,我下了決心要把事情告訴給你聽,因為,如果我們之中有一個遇到了這樣的事情,她就必須深信這條真理:今天是受騙,明天將成為笑柄,後天就是死亡。」

  拉瓦利埃爾渾身發抖,臉色蒼白得一點血色也沒有了。

  「如果有一個國王注意我們,」蒙塔萊繼續說,「他一定會讓我們看到,而且,如果我們是他覬覦的財產,他會懂得愛惜他的財產。路易絲,因此你看到了,在一些相同的情況之下,而對一個差不多同樣的危險的年輕姑娘們,必須相互信任,以便讓沒有憂鬱的心靈隨時注意那些可能變得憂鬱的心靈。」

  「別說話!別說話!」拉瓦利埃爾大聲說,「有人來了。」

  「真的有人來了,」蒙塔萊說,「可是誰會到這兒來呢?所有的人都和國王一起去望彌撒了,或者是和王太弟一起去洗澡了。」

  幾乎在同時,兩個年輕的姑娘在小徑的盡頭,青翠的綠廊下面看到了一個青年的優雅高貴的姿態和風姿卓越的身材,他的胳膊下挾著一把劍,肩上系著一件披風,穿著帶馬刺的靴子,遠遠地在向她們躬身致敬,瞼上掛著甜蜜的微笑。

  「拉烏爾!」蒙塔萊大聲說。

  「布拉熱洛納先生!」路易絲低聲說道。

  「這是一個天賜的公證人,他來為我們解決分歧來了,」蒙塔萊說。

  「哦!蒙塔萊!蒙塔萊!行行好吧!」拉瓦利埃爾叫道,「你剛才這麼狠心,可別再殘酷無情了!」

  這幾句象熱切的祈求似的話,把蒙塔萊臉上—如果不是心上的話—所有嘲諷的痕跡全擦去了。

  「哦!布拉熱洛納先生,」她對拉烏爾叫道,「您這樣全身武裝,穿上靴子,簡直象阿馬提斯①一樣英俊瀟灑。」

  「請接受我無限的敬意,兩位小姐,」布拉熱洛納躬身回答。

  「可是為什麼要穿上靴子呢?」蒙塔萊又說了一句,這時候拉瓦利埃爾也和她的女友一樣驚奇地瞅著拉烏爾,可是她沒有說話。

  「為什麼?」拉烏爾問。

  「是啊!」拉瓦利埃爾也大膽地插了一句。

  「因為我要離開這兒了,」布拉熱洛納看了看路易絲說道。

  年輕的姑娘由於一種迷信的想法而猛然一驚,身子也晃了晃。

  ①阿馬提斯:西班牙古代史詩中的傳奇英雄,被作為忠貞的倩人歌頌。

  「您要離開這兒,拉烏爾!」她大聲說道,「那麼您要到哪兒去?」

  「我親愛的路易絲!」年輕人象他平時一樣沉著地說道,「我要去英國。」

  「您去英國幹什麼?」

  「國王派我去的。」

  「國王!」路易絲和奧爾兩人不約而同地叫了起來,她們兩人不由自主地交換了一下眼色,兩人都記起了剛才被打斷了的談話。

  這一下眼色,拉烏爾也看到了,但是他不能懂得其中的奧妙。

  因此他很自然地把這個眼色歸之於兩位年輕姑娘對他的關心。

  「陛下非常樂意記得,」他說,「拉費爾伯爵先生深得查理二世國王的恩寵。因此,今天早上,國王動身去望彌撒,在路上看到我時,向我點了點頭。我就走了過去,『布拉熱洛納先生,』他對我說,『您到富凱先生那兒去一次,他已經收到了我寫給英國國王的信,您把這些信替我送去。』我彎了彎腰,『哦!在動身之前,』他又加了一句,『您一定願意為王太弟夫人到他哥哥、英國國王那兒去辦點兒事情吧?』」

  「我的天啊!」路易絲神經質地咕嚕著說,她完全陷入了沉思。

  「這麼快!命令您這麼快就動身嗎?」蒙塔萊說,這件意料不到的事情已經使她不知所措了。

  「為了很好地服從所尊重的人,」拉烏爾說,「必須迅速服從。得到命令十分鐘以後,我就準備就緒。王太弟夫人已經得到了通知,正在寫那封我有幸去送的信。在這個時候,我從托內一夏朗特小姐那兒知道了你們大概在梅花形花壇這兒,我就來了,於是我看到了你們兩位。」

  「就象您看到的,兩個身體都不太舒服的人,」蒙塔萊說,她是為了幫助路易絲,路易絲的臉色已經明顯地變了樣。

  「不舒服!」拉烏爾好奇地重複了一句,他溫柔地握了握路易絲·德·拉瓦利埃爾的手。「哦!真的,您的手冰冷的。」

  「不礙事。」

  「您的心不會也這麼冷吧,路易絲,是嗎?」年輕人溫情地微笑著問道。

  路易絲驀地抬起頭來,似乎這個問題是由於懷疑引起的,並且使她感到內疚。

  「哦!您知道,」她勉強地說,「對一個象您這樣的朋友來說,布拉熱洛納先生,我的心永遠也不會冷的。」

  「謝謝,路易絲。我瞭解您的心,也瞭解您的靈魂,我知道,不能憑握手來判斷您有多麼溫柔。路易絲,您知道我有多麼愛您,我對您完全信賴,毫無保留,把我的生命也給您了,那麼,我要對您講一些孩子氣的話,您也會原諒我吧,是不是?」

  「請講,拉烏爾先生,」路易絲顫抖地說,「我聽著。」

  「我不能帶著痛苦離開您,雖說我也知道,這是很荒謬的,但是使我心痛欲裂。」

  「那麼說您要離開很久麼?」拉瓦利埃爾問,她連氣也透不過來了,蒙塔萊把頭轉到了別處。

  「不,也許不到半個月我就回來了。」

  拉瓦利埃爾把一隻手按在胸口,她的心碎了。

  「真奇怪,」拉烏爾憂鬱地瞅著這個年輕姑娘說,「我經常為了一些危險的事情而離開您,可是我走的時候很高興,心裡沒有負擔,腦子裡充滿著以後將得到的快樂,和對未來的憧憬,可是那時候對我來說,問題在於去面對西班牙人的子彈,或者是瓦隆①人尖利的戟。今天,我沒有任何危險,也沒有任何事情可擔憂的,我將經過世界上最方便的道路,去尋找國王的恩寵將給我的獎賞,我也許將贏得您;因為除了您以外,國王還能給我什麼更珍貴的賞賜呢?是呀,路易絲,我真不知道這是怎麼一回事,可是所有這些幸福,所有這些美好的前景在我的眼前都象縹緲的煙雲一樣飛走了,象虛幻的夢景一樣消失了,而我呢,在這兒,在我的心裡,您看到了嗎?有一個深重的憂傷,一種難於表達的悲哀,一種陰暗的、沒有活力的、沒有生氣的東西,象一具屍體一樣。哦,我很清楚為什麼會有這樣的感覺,路易絲,這是因為我從來也沒有象我現在這樣愛您。哦!我的天啊!我的天啊!」

  ①瓦隆:比利時南部地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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