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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二七


  第一一五章 在橡樹王下面的談話

  在這溫暖的空氣和寂靜的葉叢中,這些年輕姑娘心照不宣地把說說笑笑很快地變成了一場比較嚴肅的談話。

  比如說最調皮的蒙塔萊,第一個有了這個傾向。

  一開始她深深地歎了一口氣。

  「多麼快活啊!」她說,「我們在這兒感到自由,只有我們幾個人,特別是在我們之間可以推心置腹。」

  「是的,」托內一夏朗特小姐說,「因為宮廷,不管它有多麼輝煌,在它天鵝絨的褶襇和鑽石的光芒下面,總是掩藏著一種謊言。」

  「我,」拉瓦利埃爾說,「我從來不說謊;在我不能講真話的時候,我就什麼也不說。」

  「那麼您不會長久得寵的,我親愛的,」蒙塔萊說,「這兒跟布盧瓦可大不一樣,在那兒我們可以把我們所有的氣惱和期望都講給王叔夫人聽。王叔夫人在有些日子裡會想到她年輕的時候。逢到這些日子,和王叔夫人談話的人都覺得她是一個真誠的朋友。王叔夫人把她和王叔的愛情講給我們聽;而我們,我們把她和別人的愛情、或者至少是人們到處流傳的有關她的風流韻事講給她聽。可憐的女人!多麼純潔!她聽了就笑,我們也跟著笑;現在她在哪兒呢?」

  「啊!蒙塔萊,愛笑的蒙塔萊,」拉瓦利埃爾大聲說,「你又歎氣了;是森林使你發愁的吧;今兒晚上你幾乎變得懂事了。」

  「小姐們,」阿泰娜依絲說,「你們不該這麼老是惦念著布盧瓦的宮廷,不然你們在我們這兒就不會覺得幸福。一個宮廷,是男男女女來這兒談一些母親和監護人、特別是聽懺悔的神父嚴厲禁止談論的事情的地方。在宮廷裡,人們在國王和王后特權的庇護下談論這些事情;這不是很有趣的嗎?」

  「呵!阿泰娜依絲,」路易絲說,她臉上升起了一陣紅暈。

  「今天晚上,阿泰娜依絲很坦率,」蒙泰萊說,「我們要好好利用。」

  「是的,我們要好好利用,因為今天晚上也許有人要從我心中把我最隱秘的事情掏出來。」

  「唷!如果蒙泰斯龐在這兒就好啦!」蒙塔萊說。

  「您以為我愛蒙泰斯龐先生嗎?」這位美麗的姑娘咕嚕著說。

  「我猜想,他長得很漂亮是嗎?」

  「是的,在我眼裡,這個優點可不是微不足道的。」

  「您看得很清楚嘛。」

  「我還要說,我在這兒看到的所有人當中,他是最漂亮,最……」

  「那兒有什麼聲音?」拉瓦利埃爾在長滿苔蘚的長凳上突然動了一下。

  「有一隻黃鹿逃進樹叢裡去了。」

  「我只怕人,」阿泰娜依絲說。

  「如果他們不象蒙泰斯龐先生呢?」

  「別再開這樣的玩笑了……蒙泰斯龐先生很關心我,但這說明不了什麼問題。我們這兒的德·吉什不是很關心王太弟夫人嗎?」

  「可憐的,可憐的小夥子!」拉瓦利埃爾說。

  「為什麼可憐呢?……我想,王太弟夫人多麼漂亮,又是一位多麼尊貴的貴婦人。」

  拉瓦利埃爾痛苦地搖搖頭。

  「當一個人愛的時候,」她說,「並不在於美不美,也不在於是不是貴婦人;我親愛的朋友們,當一個人愛的時候,愛的應該只是被愛的男人或女人的心和眼睛。」

  蒙塔萊笑得前仰後合。

  「心,眼睛,喔!真甜哪,」她說。

  「我說的是我自己,」拉瓦利埃爾說。

  「真是高貴的感情!」阿泰娜依絲說,神氣象個保護人,但是冷冰冰的。

  「您沒有這種感情嗎,小姐?」路易絲說。

  「當然有,小姐;可是我還要說下去。怎麼能憐憫一個關心象王太弟夫人這樣一個女人的男人呢?如果有什麼不相配的地方,那是在伯爵方面的。」

  「喔!不,不,」拉瓦利埃爾說,「那是王太弟夫人方面的。」

  「請說清楚。」

  「我來說。王太弟夫人甚至連什麼是愛情也不想知道。她象孩子玩弄煙火一樣地玩弄這種感情。這種火焰的一點火星就能燒掉一座宮殿。這種火焰會發亮,這就是她所需要的一切。不過,快樂和愛情是她要用生命織成的織物。德·吉什先生將愛上這個傑出的夫人;而她是不會愛他的。」

  阿泰娜依絲不屑地縱聲大笑起來。

  「不是在愛嗎?」她說,「您剛才的高貴的感情到哪兒去了?一個女人的德行不就在於勇敢地拒絕會連累到她的任何私情嗎?一個頭腦清醒,並且有一顆仁慈的心的女人應該注視男人,讓自己被他們愛,甚至祟拜,而在她的一生中最多講一次:『瞧!如果我不象我現在這樣,也許我不會象厭惡別人那樣厭惡這個人。』」

  「那麼,」拉瓦利埃爾合起雙手叫道,「這就是您答應德·蒙泰斯龐先生的嗎?」

  「唔!當然羅,對他和對任何別人一樣。什麼!我對您說過了我承認他有某種優越的地方,而這還不夠!我親愛的,我們是女人,也就是說在上天賜給我們的最美好的時間內,從十五歲到三十五歲之間,我們是王后。在這個年紀以後,有沒有情感,就隨您的便,到那時候您除了情感什麼也沒有了。」

  「唔!唔!」拉瓦利埃爾咕噥著。

  「太妙了!」蒙塔萊說道,「既是妻子,又是情婦。阿泰娜依斯,您將來真不得了!」

  「您不贊同我的話嗎?」

  「喔!完全同意!」這個喜歡笑的同伴說。

  「您是在開玩笑吧,蒙塔萊?」路易絲說。

  「不,不;阿泰娜依絲剛才說的我完全同意,不過……」

  「不過什麼?」

  「嗯,我不能付諸行動。我有最完善的原則。我做了些決定,和這些決定相比,荷蘭總督和西班牙國王的計劃只不過是些兒戲。可是,到了要實行的一天,卻什麼也沒有幹。」

  「您軟弱了嗎?」阿泰娜依絲輕蔑地說。

  「很可恥。」

  「可悲的天性,」阿泰娜依絲接著說。「可是,至少,您作了選擇?」

  「真的!……真的,沒有什麼事!命運喜歡在一切方面和我作對:我做夢想著皇帝,卻找到了些……」

  「奧爾!奧爾!」拉瓦利埃爾叫道,「發發慈悲吧,別為了說話高興,把那些一心一意愛您的人犧牲掉。」

  「哦!講到這個,我不怎麼在乎:那些愛我的人相當幸福,因為我從來不攆走他們。我親愛的,如果我有什麼軟弱的地方那就算我倒黴;但是如果我報復他們,那就算他們倒黴。真的,我要報復!」

  「奧爾!」

  「您說得對,」阿泰娜依絲說,「也許您會達到同樣的目的。這就叫做賣弄風情,喂,小姐們,男人們,他們在很多事情上都是很愚蠢的,在這件事情上尤其如此,他們把一個女人的驕傲和她的變化無常混為一談,稱之為賣俏。我,我是驕傲的,也就是說,是難以到手的。我對那些追求者很粗暴,可是並沒有任何要控制他們的野心。男人們說我賣弄風情,因為他們有自尊心,以為我希望得到他們。另外一些女人,比如蒙塔萊,被一些阿諛逢迎捧得飄飄然。如果不是她們幸運地有一種出自本能的反應使她們突然變換,並且懲罰了不久以前她們曾接受了他們敬意的男人,她們也許就完了。」

  「真是高論!」蒙塔萊用一種非常高興的讚賞者的口氣說。

  「真叫人噁心!」路易絲咕嚕著說。

  「虧得這種賣弄風情,因為這是真正的賣弄風情,」托內一夏朗特小姐接著說,「一個小時以前還洋洋自得的情人,在一分鐘之內就喪失了自尊心,泄了氣。他剛才已經裝出一副勝利者的神氣,現在卻退卻了;他要來保護我們,卻一下子又變得卑躬屈節。結果是,我們有的不是一個嫉妒的、使人討厭的、看慣了的丈夫,而是一個始終是戰戰兢兢、垂涎欲滴、俯首帖耳的情人,唯一的原因就是他始終覺得他有一個新的情婦。你們完全可以相信,小姐們,這就是賣弄風情的結果。有了這個,我們在女人當中便是王后,如果我們沒有從天主那兒得到駕馭他心靈的可貴的才能。」

  「哦!您真機靈!」蒙塔萊說,「您對女人的責任瞭解得這麼清楚。」

  「我為自己安排了一種特殊的幸福,」阿泰娜依絲謙虛地說,「我象所有在戀愛的軟弱的人一樣,為了抵禦最強者的壓迫而保衛自己。」

  「拉瓦利埃爾一句話也沒有說。」

  「是不是她一點兒不贊同我們?」

  「我,我是不太懂,」路易絲說,「你們的話好象不是生活在這個土地上的人說的。」

  「您的土地,真是有意思!」蒙塔萊說。

  「土地,」阿泰娜依絲接著說,「在這個土地上,男人恭維女人就是為了讓她飄飄然地跌倒在地上,她一跌倒,男人就侮辱她!」

  「誰對您說跌倒啦?」路易絲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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