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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〇七


  因為沒有任何人會料到這個法國紳士和英國公爵除了友誼的活動外,還會有別的問題要解決。

  白金漢派人回答遊艇艇長說,要準備好隨時待命,不過大海很美,夕陽將會絢麗多彩,他打算晚上再上船,以便利用黃昏在沙灘上散散步。

  此外他還補充說,既然有一個難得的朋友在這兒,他一點也不急於上船。

  說著,他向圍著他的人指著地平線上染紅了的天空的壯麗景色一團團雲絮象圓形劇場似的從一輪落日之上升起直達天頂,形成一連串峰巒重疊的群山的景象。

  這整個圓形劇場的底部都被染成象一種血紅的泡沫的顏色,隨著人們的視線從基底升到頂峰,這些泡沫逐漸溶化在象珍珠一般的乳白顏色中。大海也被這種光的反射染上了顏色,在每一個藍色的浪峰上都跳動著一顆亮點,好象陳列在一盞燈光下的紅寶石。

  溫柔的黃昏。大海對沉思默想的人散發出極為親切的鹹味,緊密的東風一陣陣地刮著,發出悅耳的聲音。遠處,遊艇的桅帆在夕陽下勾勒出它黑糊糊的輪廓。在被染成紅色的天際,地平線上三三兩兩彎彎的三角帆在碧藍的天空下,好象一頭紮進水裡去的海鷗的翅膀,景色真是宜人。一群好奇的人跟著穿金繡服裝的僕從,在這些人中,有總管和秘書,大家以為他們看到的是主人和他的朋友。

  至於白金漢,身上簡單地穿著一件灰色緞子的外套,和一件紫色天鵝絨小緊身上衣,帽子蓋到眼角,衣服上既不戴勳章,也沒有刺繡,他並不比德·瓦爾德更顯眼些。德·瓦爾德穿著一身黑衣服,象一個管理財務的教士。

  公爵手下的人得到命令把準備好的小船停在碼頭上,並且隨時注意他們主人什麼時候上船,但在他或他的朋友招呼前不要到他身邊來。

  「不管看到什麼事情都一樣,」他加強了說這句話時的語氣,使得他們都能夠懂得這句話的意思。

  在海灘上走了幾步後,白金漢向德·瓦爾德說:

  「我相信,先生,我們就要互相告別了。您看,海水漲潮了,十分鐘內它就要浸透我們現在走著的沙灘,我們將感覺不到地面了。」

  「爵爺,我悉聽吩咐,不過……」

  「不過我們仍舊是在國王的土地上,是不是?」

  「當然。」

  「那好!請過來;那邊,您看到吧,有一塊象小島似的地方,在一個圓形的大水窪中間,水窪裡的水就要上漲,那個小島也就要一分鐘一分鐘地消失掉。這個小島無疑是屬￿天主的,因為它在兩個海之間,國王的地圖上不會有它。您看到了沒有?」

  「我看到了。我們現在走過去勉強可以不踩濕腳。」

  「對的,不過請注意它構成了一個相當高的小丘,而從四面升起的海水淹不到它的頂點,因此,這個小小的舞臺對我們非常適合,您以為如何?」

  「我到處都可以,只要我的劍在那兒能夠榮幸地和您的劍交鋒,爵爺。」

  「那好,我們去吧。我很遺憾要讓您的腳弄濕了,德·瓦爾德先生,不過我相信您一定能夠向國王說:『陛下,我決非在陛下的土地上打架的。』這可能有點太狡猾了。不過您從來就是狡猾的。哎喲,我們不要抱怨吧,您在這方面有一種非常驚人的智慧,而這種智慧也只有你們這些人才有的。要是您同意,我們就趕快些,德·瓦爾德先生,因為您看海水已經上漲了,天也要黑了。」

  「假如我走得不更快些的話,爵爺,這是為了不超過公爵大人,您的腳是幹的吧,公爵先生?」

  「是的,到現在為止還是幹的。請看那邊,那是我手下那些傢伙,他們怕看到我們淹死,要乘船過來巡航。您看他們在浪尖上晃得多歡,真是奇觀,不過這要使我頭暈的,您允許我背朝著他們嗎?」

  「請您注意,如果您背朝著他們,您就要面對著太陽了,爵爺。」

  「哦,太陽到這個時候光線已經很弱了,而且很快就要消失了,請您不要擔心這點吧。」

  「悉聽尊便,爵爺;我講這些話是出於關心。」

  「我知道,德·瓦爾德先生,我珍視您的意見,您同意我們把上衣脫去嗎?」

  「請您決定吧,爵爺。」

  「這樣更方便些。」

  「現在我一切已準備好了。」

  「請告訴我,關於這方面不要客氣,德·瓦爾德先生,您是否覺得在這潮濕的沙子上不好,或者您仍舊有點認為這是在法蘭西的領土上?如果這樣,我們可以到英國領土上或者到我的遊艇上去交手。」

  「我們在這兒非常好,爵爺,不過我榮幸地提醒您注意,由於海水上漲,我們的時間不多了……」

  白金漢做了一個同意的手勢,脫去他的上衣,把它丟到沙地上。

  德·瓦爾德也同樣做了。

  從海岸望去,這兩個人的白色的身軀,在落日的紫紅色的餘輝裡象兩個幽靈。

  「真的!公爵先生,我們不能夠再耽擱了,」德·瓦爾德說,「您是不是感到我們的腳好象陷到沙裡去了?」

  「我已陷到齊腳踩深了,」白金漢說,「而且眼看海水就要到達我們這兒了。」

  「我這兒已經有水了……請吧,公爵先生!」德·瓦爾德把劍拿在手中。

  公爵也照著做了。

  「德·瓦爾德先生,」白金漢說道,「請讓我最後說一句話……我和您決鬥,因為我不喜歡您,因為您對我的某種感情的嘲笑傷了我的心,此時此地,我願為這種感情非常愉快地死去。您是一個壞人,德·瓦爾德先生,我要使盡全力殺死您,因為我料到,假如您這次不死,您將來一定會對我的朋友們于出許多壞事,這就是我要對您講的話,德·瓦爾德先生。」

  白金漢說完鞠了一躬。

  「而我,爵爺,下面是我要回答您的話:我並不恨您;但是既然您猜到了我的心思,我就恨您,我也要使盡全力殺死您。」

  德·瓦爾德也向白金漢鞠躬致敬。

  就在同一時刻,兩把劍交起鋒來,兩道亮光在黑夜裡會合在一起。

  兩把劍互相尋找著,互相試探著,互相觸碰著。

  兩個人都是擊劍能手,第一個回合沒有任何結果。天黑得很快,黑得人們只能靠本能來進攻和防衛。

  突然,德·瓦爾德感到他的劍碰到了什麼,原來他剛才刺中了白金漢的肩膀。

  公爵的劍隨著他的胳膊垂了下來。

  他「唔」了一聲。

  「刺中了,是不是,爵爺?」德·瓦爾德說著退後了兩步。

  「是的,先生,不過不重。」

  「然而您放鬆了防守。」

  「這是這把冰涼的劍產生的第一個效果,不過,我又準備好了。我們再開始吧,假如您願意的話,先生。」

  又一次兇險的交鋒,公爵劃破了侯爵的胸脯。他說道,「也刺中了。」

  「沒有,」德·瓦爾德說,他還是堅定地立在原地。

  「對不住,不過,我看到您的襯衫全紅了……」白金漢說。

  「那麼,」德·瓦爾德狂怒地說,「那麼……輪到您了。」

  他拼命向前沖去,他的劍在白金漢前臂的兩根骨頭中穿了過去。

  白金漢感到他的右臂不聽使喚了,他伸出左臂,抓緊就要從他無力的手裡掉下來的劍,在德·瓦爾德沒來得及防衛以前,刺穿了他的胸脯。

  德·瓦爾德身體搖搖晃晃,他膝蓋彎下來了。鬆開依舊夾在白金漢手臂中的劍,倒在水中。水面由於比天空雲彩帶來更真實的反光而變紅了。

  德·瓦爾德沒有死,他覺得威脅他的最可怕的危險是:海水漫上來了。

  公爵也感到了這種危險,隨著一聲痛苦的叫喚,他使勁拔出了還插在他手臂裡的劍,然後轉身朝著德·瓦爾德說:

  「您死了沒有,侯爵?」

  「沒有,」德·瓦爾德回答,由於肺裡的血湧到喉嚨裡,聲音含糊不清,「不過也差不多了。」

  「那好!怎麼辦呢?讓我們看看,您能走嗎?」

  白金漢把他托起頂在一隻膝蓋上。

  「不行,」他說。

  然後他又倒了下去。

  「招呼您的人,」他說,「要不然我就要淹死了。」

  「喂!」白金漢叫道,「船上注意!快劃過來,劃過來!」

  小船使勁劃槳。

  但海水漲得比船前進的速度快。

  白金漢看到德·瓦爾德就要被一個浪頭蓋沒,就用他沒有受傷的健壯的左手拿一根腰帶把德·瓦爾德縛住,然後把他提起來。

  海水漲得已齊腰深,但是沒有能使他動搖。

  公爵馬上開始向陸地走去。

  可是他剛走出十步,第二個浪頭—它比上一個浪頭更高,更兇猛,更可怕—趕上來,一下子打在他的胸口上,把他打翻,壓到水下去了。

  接著浪頭又退下去,一會兒工夫,躺在沙灘上的公爵和德.瓦爾德又露出了水面。

  德·瓦爾德昏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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