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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〇一


  「您有這份通知書嗎?」

  「有的,大人,要不要在回去拿您的外套時看看它?」

  「我非常願意看看它,我最喜歡看手稿。」

  「這是一件最最真實的手稿,只有一處塗改。」

  「噢,噢,有一處塗改!塗改了些什麼?」

  「一個數字。」

  「一個數字?」

  「是的。起先是這樣寫的:膳宿費五十個利弗爾。」

  「那麼象王族一樣了?」

  「但是紅衣主教可能發現他寫錯了,您一定懂得,於是他劃掉了後面的『十』字,在『五』字前面加上一個『十』字。不過,由於……」

  「由於什麼?」

  「您不要說起這種相象。」

  「我不會談到它,親愛的貝茲莫先生,由於一個十分簡單的理由,我不會談到它,因為它是不存在的。」

  「哦?是嗎?」

  「就是,假如它是存在的,那是您想像出來的,而且,即使在別的地方有這麼回事,我相信您還是叫人決不要談到這件事的好。」

  「確實如此。」

  「路易十四國王—您是非常瞭解他的—假如知道您參與傳播他的一個臣民膽敢和他相象的流言,將會對您恨之入骨的。」

  「這是真的,這是真的,」貝茲莫嚇壞了,「不過我僅僅和您談到這件事,而您知道,大人,我是極其相信您的謹慎的。」

  「啊!放心吧。」

  「您還是要看看那份通知書嗎?」貝茲莫有些動搖地說。

  「當然羅!」

  他們這樣談著已經回到了房間裡。貝茲莫從大櫃子裡抽出一本很特別的簿子來,它和先前已經拿給阿拉密斯看過的簿子很相象,不過有一把鎖鎖著。

  開這把鎖的鑰匙是貝茲莫始終帶在身邊的一小串鑰匙中的一個。

  接著他把本子放到桌上,翻到字母「M」處,把意見欄中的批語指給阿拉密斯看:

  「絕對禁止看書;最精美的麻布襯衣;考究的外套;不准散步;不准更換獄卒;不准通信。

  各種樂器;對於生活方面的各種特殊照顧;十五個利弗爾的伙食,假如十五個利弗爾不夠的話,貝茲莫先生可以提出申請。」

  「啊,對了!」貝茲莫說,「我想到了,我將提出申請。」

  阿拉密斯合上本子。

  「是的,」他說,「這確實是德·馬薩林先生的親筆,我認得出他的筆跡。現在,我親愛的典獄長,」他繼續說道,好象最後看了這份東西以後他已經沒有其他興趣了。「假如您願意的話,我們來辦理一下我們的小小的手續吧。」

  「那好!您希望我定下什麼期限?您自己決定吧。」

  「不要定期限,就給我一張簡單的普通的十五萬法郎的借據吧。」

  「是不是要求立刻償還?」

  「那要根據我的意願。不過,您知道,我只是在您本人打算還的時候才會向您要的。」

  「哈哈!我是放心的,」貝茲莫笑著說,「不過我已經給您兩張收據了。」

  「在這兒,您看,我把它們撕掉。」

  阿拉密斯於是把兩張收據給典獄長看了一下,然後果然就撕掉了。

  如此信任的表示使貝茲莫信服了.他毫不猶豫地簽署了一張根據這位高級教士的意願隨時償還的十五萬法郎的債據。

  阿拉密斯從典獄長的肩上看著典獄長羽毛筆的動作結束,隨手就把債據拿來放到口袋裡,似乎連看也沒有看。這便得貝茲莫更加放心了。

  「現在,」阿拉密斯說,「假如我帶走您的某個犯人的話,您決不會責怪我了吧,是不是?」

  「這是什麼意思?」

  「當然是為了獲得他的特赦羅,我不是跟您說過嗎?比如,我關心的那個可憐的塞爾東。」

  「啊,這是真的!」

  「怎麼樣?」

  「這是您的事,您要怎麼幹就怎麼幹,我知道您神通廣大,慷慨大方。」

  「再見,再見!」

  於是阿拉密斯帶著典獄長的感激心情走了。

  第一〇〇章 兩個朋友

  當貝茲莫先生把巴士底獄的犯人指給阿拉密斯看的時候,時間還算是早晨。就在這時,一輛四輪馬車在德·貝利埃爾夫人的門口停了下來,一個裹著絲質頭巾的年輕女人從車上下到臺階上。

  德·貝利埃爾夫人正在全神貫注地閱讀一封信件,僕人向她通報瓦內爾夫人來了,她連忙把信收了起來。

  她剛剛結束早晨的梳妝,她的侍女還在隔壁房間裡。

  聽到瑪格麗特·瓦內爾的名字和她的腳步聲,德·貝利埃爾夫人跑上去迎接她。她覺得在她朋友的眼睛裡有一種不健康的或是不愉快的神色。

  瑪格麗特擁抱她,抓住她的手,幾乎不讓她有說話的時間。

  「我親愛的,」她說,「你是把我忘記了吧?你大概光顧著在宮廷裡享樂了吧?」

  「只是我沒有看到結婚的盛典。」

  「當時你做什麼去了?」

  「我準備到貝利埃爾去。」

  「到貝利埃爾去!」

  「是的。」

  「那麼是做鄉下人去了。我喜歡看到你做這樣的安排。不過,你臉色不好。」

  「不,我身體好極了。」

  「那就太好了,我在為你擔心。你不知道人家跟我講的話吧?」

  「別人講的事情可多著哪!」

  「哎呀,這一件事情卻不同尋常。」

  「你知道你叫聽你說話的人有多麼著急,瑪格麗特。」

  「我就要講了。我是怕你生氣。」

  「啊!決不會。你會對我的心平氣和感到驚訝的。」

  「那好!人家說……哎呀!真的,這些話我決不能向你吐露。」

  「那麼,我們就別講這些吧,」德貝利埃爾夫人說,她明知在樣的開場白裡包含著惡意,但她卻被好奇心折磨著。

  「那好!我親愛的侯爵夫人,據說最近以來,你不怎麼懷念可憐的德·貝利埃爾先生了。」

  「這是惡意中傷,瑪格麗特。我懷念而且永遠懷念我的丈夫,但他死了已有兩年了,我才只有二十八歲。失去他我覺得悲痛,但這種痛苦不能支配我生活中的全部行動和全部思想.我這樣講,而你,瑪格麗特,一個傑出的女人,你不大會相信吧。」

  「為什麼不相信?你是多麼溫柔多情!」瓦內爾夫人不懷好意地說。

  「你也是溫柔多情的,瑪格麗特,但在你的心受到創傷時,我並沒有看到你聽任自己被憂傷壓倒。」

  這些話明白地暗示瑪格麗特和財政總監的關係破裂,也是一種含蓄的但卻是直率的對這個年輕女人的良心的指責。

  瑪格麗特好象箭早在弦上就等待這個信號來發射一樣,馬上大聲說道:

  「我告訴你吧!埃莉絲,人家講你在戀愛了。」

  說完她眼睛緊緊盯著德·貝利埃爾夫人,後者禁不住臉紅了起來。

  「人們永遠不會放過誹謗女人的機會的,」侯爵夫人在靜默片刻之後說。

  「喲!人家不是誹謗你,埃莉絲。」

  「怎麼!講我在戀愛,還不是誹謗我?」

  「首先,如果這是事實,就不是誹謗,而是說壞話,其次,你還沒有讓我把話說完。大家並沒有說你陷入到這場愛情裡去,相反地,他們把你描繪成一個守身如玉的貞潔的戀人,你把自己關在家裡就象關在一座堡壘裡,關在一座比達那厄塔①更難於進入的堡壘裡,儘管達那厄塔是用青銅做的。」

  「你很會講話,瑪格麗特,」德·貝利埃爾夫人顫抖著說。

  「你總是恭維我,埃莉絲……總之,大家都在說你冷若冰霜,不受引誘。你看人家是不是誹謗你……不過,在我跟你講話時你在想些什麼?」

  「我?」

  「是呀,你面孔通紅,默不作聲。」

  「我在想,」侯爵夫人說,同時抬起她美麗的眼睛,眼光中含有怒氣,「你,你對神話是很精通的,把我比作達那厄,我在想,你的弦外之音是什麼。」

  「哈哈!「瑪格麗特笑著說,「你在想這個?」

  「是的,你記不得了嗎?當年在修道院,當我們研究算術題目時……啊!我就要跟你講的也是一種學問,但這方面精通的是我……你記不記得?解決了一項我們就得去找出另一項。想想看,嗯,想想看。」

  ①達那厄塔:希臘神話中阿耳戈斯國王之女達那厄被關在青銅塔中,主神宙斯(即朱庇特)化成金雨與她相會,。因此懷孕後生子珀爾修斯。

  「但是我猜不出你說的是什麼意思。」

  「可是,這再簡單不過了,你認為我在戀愛,對不對?」

  「這是人家對我講的。」

  「那好!人家不會講我在抽象地戀愛,在這些議論中總要有一個人的名字。」

  「當然是的,有一個人的名字。」

  「那麼,我親愛的,既然你沒有告訴我,我必然會思索這個名字,這是不足為怪的吧!」

  「我親愛的侯爵夫人,當我看到你臉紅時,我相信你用不著思索多長時間的。」

  「是你的達那厄這個名字使我愣住了,說起達那厄也就是說起金雨,對不對?」

  「這就是說達那厄的朱庇特為了她化成了金雨。」

  「那麼我的戀人……你送給我的這個戀人……」

  「哎喲!對不起,我,我是你的朋友,我什麼人也不給你。」

  「好吧!……那麼那些敵人呢?」

  「你願意我把名字告訴你?」

  「你讓我等了半個鐘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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