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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一


  廷臣們認為她是一顆明星,它的光輝應該成為一個所有的恩寵和權勢的發源地。

  但是,路易十四在幾年前連屈尊和這個醜婆娘跳一次芭蕾舞也不願意。

  但是,白金漢曾經對這個賣弄風騷的女人祟拜得五體投地。

  但是,德·吉什曾經把這個女神看成一個普通女人。

  但是,廷臣們過去不敢在這顆明星飛過時讚美它,生怕引起國王的不快。因為這顆明星以前曾經遭到國王的厭惡。

  這就是在國王賭博時那次難忘的晚會上所發生的一切。

  年輕的王后,雖然是西班牙人,奧地利安娜的外甥女,但她愛著國王,並且不懂得裝假。

  象所有的婦人一樣敏感,象所有的王后一樣專橫的奧地利安娜,感到了王太弟夫人的威力,馬上就屈服了。

  這使得年輕的王后離座回到自己的房裡去。

  國王幾乎沒有注意到她的離開,儘管她告退時裝出了種種身體不舒服的跡象。

  路易十四已經開始把各種禮節當作所有交際的因素引入宮內,他有這些禮節作為後盾,因此毫不緊張。他把手伸給王太弟夫人挽著,一眼也不看他的兄弟王太弟,就領著這個年輕的親王夫人一直走到她的套房門口。

  人們注意到在房門口,陛下擺脫了一切拘束,或者是還不夠堅強,因此深深地歎了一口氣。

  什麼都逃不過婦女們的眼睛,象德·蒙塔萊小姐就是如此,她們少不了要對她們的同伴說:

  「國王歎氣了。」

  「王太弟夫人歎氣了。」

  這是事實。

  王太弟夫人歎氣是無聲的,但是附帶著一種對國王心靈的安寧極其危險的附屬物。

  王太弟夫人歎氣時閉上她那雙美麗的黑眼睛,接著又睜開了。這雙眼睛裡含著難以形容的悲傷,她抬頭看著國王,這時,國王的面孔明顯地漲紅了。

  這樣的臉紅,這樣的互相歎氣,國王和親王夫人的這一切行動使得蒙塔萊小姐出言不慎,而這種輕率的言語又影響了他的同伴,因為觀察力無疑是較遲鈍的德·拉瓦利埃爾小姐,當國王面孔發紅的時候臉色蒼白起來。她的職務需要她到王太弟夫人房間裡去侍候,她全身哆嗦地隨著親王夫人走進去,沒有想起按照禮節應該拿起手套。

  實際上這個外省女人本可以王室的莊嚴為藉口,來解釋她為何會如此驚惶失態的。當時德·拉瓦利埃爾小姐忙於關門,同時一雙眼睛不由自主地盯著正向後退去的國王。

  國王回到賭錢的房間,他要同各方面人士交談。但是大家可以看到他仍然是心不在焉。

  他算錯了好幾筆帳,幾位爵爺就占了便宜。自從馬薩林先生以來,這些貴人們已經養成了這種習慣。馬薩林先生雖說記憶不好,但算盤是很精的。

  就說馬尼康,他十足是個漫不經心的人,讀者是不會搞錯的。馬尼康,這個世界上最誠實的人,把散在桌面上的,似乎是不屬￿任何人所有的兩萬利弗爾統統收進腰包。

  再比方德·瓦爾德先生,由於那天晚上的事情,頭腦還有點亂哄哄,把從白金漢先生那兒贏來的六十枚雙路易留在桌上,可是白金漢先生和他父親一樣,不可能為了一點小錢而玷污了雙手,就把這筆錢留給了蠟燭台,即使被別人拿去了他也不管。

  國王只是在柯爾培爾走到身邊的時候才恢復了一點注意力,柯爾培爾先生己經在旁邊窺伺了好一會兒了。他當然是非常恭敬地,但又非常堅決地對著陛下依然嗡嗡作響的耳朵提出他的某個建議。

  國王一聽到他的建議注意力又增強了,他馬上看了一下面前的人,說道:

  「富凱先生不在這兒了嗎?」

  「在,在,陛下,」回答的是財政總監的聲音,他正在和白金漢談話。

  他走了過來。國王朝他走了一步,帶著十分親切隨便的樣子向他說道:

  「對不起,財政總監先生,假如我打擾了你們的談話;但是不論在哪兒,只要我需要您,我就要找您。」

  「我永遠為陛下效勞,」富凱回答道。

  「特別是您的銀箱,」國王帶著裝出來的微笑說。

  「我的銀箱當然更不用說了,」富凱冷冰冰地說。

  「事情是這樣的,先生:我想在楓丹白露舉行一次遊樂會,向外開放半個月,我需要……」

  他斜著眼看看柯爾培爾。

  富凱不慌不忙地等著。

  「需要多少?」他問。

  「需要四百萬,」國王對著柯爾培爾的冷酷的微笑回答說。

  「四百萬?」富凱一躬到地地說。

  他用手指甲掐著胸脯,抓出了一道血痕,而臉上卻神態自若,毫不變色。

  「是的,先生,」國王說。

  「什麼時候要,陛下?」

  「嗯……您不用著急……這就是說……不,盡可能地快。」

  「需要時間。」

  「時間!」柯爾培爾得意洋洋地叫道。

  「計算錢的時間,」財政總監帶著一種尊嚴的神色輕蔑地回答,「一天內只能取出和數清一百萬,先生。」

  「那麼,就四天,」柯爾培爾說。

  「噢!」富凱向著國王說,「為了替陛下服務,我的手下將創造奇跡,這筆錢將在三天內準備好。」

  這一下輪到柯爾培爾臉色發白了。路易吃驚地看著他。

  富凱走了,他沒有顯得趾高氣揚,也投有顯得膽怯示弱。他在眾多朋友的目光下,向他們微笑著。在這許多目光之中,他知道只有一個人的目光才是真正的友誼的目光,這個人對他的關心近乎憐憫。

  決不要以富凱的微笑來估計他的心理狀態。實際上,富凱的心裡痛苦到了極點。

  在他的外套裡面,他胸口的細布襯衣被沾上了幾滴血。

  外套遮蓋著血跡,微笑遮蓋著憤怒。

  看到他登上馬車的姿態,他手下的人就猜到了主人情緒不好,因此他們執行命令時動作準確利索,就象人們看到的在暴風雨中一艘由發怒的船長指揮的軍艦上的情況一樣。

  四輪馬車風馳電掣而去。

  富凱在路上兒乎沒有時間靜心思考。

  到了目的地後,他上樓到阿拉密斯的房間裡。阿拉密斯還沒有睡覺。

  至於波爾朵斯,他已經吃了一頓非常豐盛的晚餐,有一隻烤羊腿,兩隻烤野雞和一大堆螯蝦。隨後他用古時角鬥士的方式,用香油塗抹身體。擦完油後,他穿上法蘭絨的睡衣,然後叫人把他抬到一張用暖床爐暖過的床上去。

  阿拉密斯,我們已經說過,還沒有睡覺。他穿著一件舒服的天鵝絨便袍,在一張接一張地寫信,字體這麼纖細又這麼密,一張紙上寫的幾乎等於四分之一本書的內容。

  門急促地打開了,財政總監出現在門口,面色蒼白,神情激動,心事重重。

  阿拉密斯抬起頭來向他說道:

  「您好,親愛的客人!」

  他敏銳的目光猜測著他一切憂慮和慌亂的原因。

  「在國王那兒手氣還好吧?」阿拉密斯用問話開了頭。

  富凱先生坐下來,向跟他進來的僕人朝著門打了個手勢,僕人出去之後他隨即說道:

  「非常好!」

  阿拉密斯眼睛一直盯著他,看到他焦躁不安地在坐墊上躺了下來。

  「您輸了,就象往常一樣?」阿拉密斯問道,他的羽筆還拿在手上。

  「比往常輸得更多,」富凱回答。

  「但大家知道您輸得起,您。」

  「有時是這樣。」

  「那麼,是富凱先生的技巧不好嗎?」

  「賭了又賭,德·埃爾布萊先生。」

  「那麼您輸了多少,大人?」阿拉密斯稍帶不安地問道。

  富凱停頓了一下,讓自己聲音平靜下來,然後神態自若地說:

  「這一晚上我損失掉四百萬。」

  一絲苦笑隨著這些話說完在他臉上消失了。阿拉密斯絕未料到這樣一個數字,他手裡的羽筆掉了下來。

  「四百萬!」他說,「您賭掉了四百萬?不可能!」

  「柯爾培爾先生抓住了我的牌,」財政總監帶著同剛才一樣的陰森的笑容回答。

  「啊!現在我懂了,大人。是這樣,需要一筆新的經費,對不對?」

  「是的,我的朋友。」

  「國王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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