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大仲馬 > 布拉熱洛納子爵 | 上頁 下頁
一八七


  「是的,當然羅,在第三者面前,而且您可以看到我找的都是一些在榮譽方面很有經驗的人。」

  「我對您的體貼您不領情,先生。我指控您,這是真的,但我對我所指控的內容卻是保守秘密的。我沒有講過任何細節,我僅僅在某些人面前表示了我的仇恨,對於他們來說,把這件事告訴您可以說是一種責任。儘管您的榮譽系於我的緘默,您卻沒有感激我的審慎。平時您凡事持重,這一次我卻一點也看不出來,達爾大尼央先生。」

  達爾大尼央咬咬髭尖。

  「先生,」他說,「我已榮幸地請求您說明您對我不滿的地方。」

  「完全公開講?」

  「當然!」

  「那麼我就開始講了。」

  「請您講吧,先生,」達爾大尼央躬身說,「我們大家都聽著。」

  「好,先生。問題不在於您對不起我,而是對不起我父親。」

  「這您已經講過了。」

  「是的。但是一個人在講到有些事情的時候,總是有些猶豫的。」

  「要是這種猶豫確實存在的話,我請您克服它,先生。」

  「甚至於在涉及到一件不光彩的行為時也一樣嗎?」

  「涉及到任何事情都一樣。」

  在場的人們開始有些不安,相互望瞭望。但是當他們看到達爾大尼央的臉上沒有任何激動情緒時,他們放心了。

  德·瓦爾德還是不吭聲。

  「請講吧,先生,」火槍手說,「您看得很清楚,您讓我們大家都在等著。」

  「那好,請聽吧。我的父親愛著一個女人,一個高貴的女人;這個女人也愛著我的父親。」

  達爾大尼央和阿多斯交換了一下目光。

  德·瓦爾德繼續說道:

  「達爾大尼央先生無意中發現了幾封有關約會的信,就喬裝打扮,利用黑暗代替了應該赴約會的人。」

  「是有這麼回事,」達爾大尼央說。

  在場的人中間響起了一陣輕微的低語聲。

  「是的,我幹了這件壞事。不過,先生。您既然這麼公正,您就應該補充一點,您指責我的事情發生的時候我還不到二十一歲。」

  「這件壞事並不因此就不太可恥了,」德·瓦爾德說,「對於一個紳士來說,這已經是懂事的年齡,他不應該再幹這種不體面的事情啦。」

  又是一陣低語聲響了起來,不過是由於驚愕或者幾乎是懷疑。

  「這的確是一件可恥的欺騙行為,」達爾大尼央說,「我根本不需要等德·瓦爾德先生來責備我,我早就非常嚴厲地責備過我自己了。隨著年齡的增長,我更懂事了,尤其是更規矩了,我因為這個過錯長時間地感到內疚。但是我提請你們注意,各位先生,這是發生在一六二六年的事。你們真是幸運,你們僅僅是根據流傳的說法才知道那個時候的事情的。在那個時候,人們對愛情不象今天這樣認真,道德標準也和今天不同。我們是年輕的大兵,經常打架,經常被打,經常劍拿在手中,或者至少得抽出劍鞘一半,經常出生入死,戰爭使我們心如鐵石,紅衣主教逼得我們走投無路。總之,我已經後悔了,而且,我至今還在後悔,德·瓦爾德先生。」

  「是的,先生,這我懂得,因為一個人的行為是容許後悔的。但您不能因此而對一個女人的不幸少負責任。您講的這個女人,蒙受了羞恥,在侮辱下抬不起頭來;您講的這個女人逃走了,她離開了法蘭西,從此就沒有人知道她的下落。」

  「哦!」拉費爾伯爵臉上帶著陰森的微笑把手臂伸向德·瓦爾德說,「恰恰相反,先生,有人看到過她,甚至這兒就有幾個人聽到這番話,就能夠從我以下描繪的形象上辨認出她來.這是一個二十五歲的女人,身材纖細,臉色蒼白,頭髮金黃,在英國結了婚。」

  「結了婚?」德·瓦爾德問。

  「啊,您連她結了婚都不知道?您看我們比您知道得還多,德·瓦爾德先生。大家通常總是叫她米萊狄,在這個稱號上不附加任何姓氏,這您可知道?」

  「知道,先生,這我知道。」

  「我的天!」白金汗喃喃地說。

  「好。這個從英國來的女人在三次謀害達爾大尼央先生之後又回到英國去了。這是公正的,對不對?但願如此,因為達爾大尼央先生曾經侮辱過她。但另外的事就不公正了,那就是在英國,這個女人勾引上了一個吳英德勳爵手下的,人們稱他做費爾頓的年輕人。白金漢爵爺,您臉色發白了,您眼睛裡閃耀著忿怒與悲痛的光芒,那麼,請您來結束這個故事吧!爵爺,請您告訴德·瓦爾德先生,把刀交給殺害您父親的兇手的這個女人是什麼人?①」

  大家不由自主地發出一聲驚呼。年輕的公爵用手帕擦著被汗水浸濕的額頭。

  所有在場的人都寂靜無聲。

  「德·瓦爾德先生,您看,」達爾大尼央說,「這個故事因為阿多斯的敘述重新勾起的親身回憶使人更加印象深刻了。您看到了,我的罪過決不是使一個靈魂墮落的原因,這個靈魂在我感到後悔以前早已徹底墮落了。因此這完全是一個良心問題。不過,現在既然事已如此,德·瓦爾德先生,剩下來我能做的只有非常謙恭地請求您原諒這一可恥的行為了,就如同假如您父親還活著,而我在查理一世死後回到法國時遇到了他,我一定要請求他原諒一樣。」

  「這太過分了,達爾大尼央先生,」好幾個人異口同聲地說,聲音十分激動。

  「不,先生們,」火槍隊隊長說,「現在,德·瓦爾德先生,我希望我們兩人之間的一切都成為過去,您別再說我的壞話了。事情己經了結,不是嗎?」

  ①以上故事情節見《三個火槍手》。

  德·瓦爾德嘴裡囁囁嚅嚅地彎了一下身。

  「我還希望,」達爾大尼央走近這個年輕人繼續說道,「您別象過去一樣,老是改不了說別人的壞話的習慣。因為象您這樣一個有責任心的、完美無缺的人,竟在事隔三十五年之後,向一個老兵責難他青年時代的一件小事;而您呢,您炫耀良心的純潔,暗示自已肯定從來不做一點違背良心和榮譽的事。不過,德·瓦爾德先生,請聽好,這是我最後要向您講的:請當心別讓我聽到您的名字出現在某樁不愉快的事件之中。」

  「先生,」德·瓦爾德說,「這種虛張聲勢的恫嚇是徒勞的。」

  「哦,我的話還剛開始呢,德·瓦爾德先生,」達爾大尼央又說,「您得繼續聽我說下去。」

  在場的人好奇地把圈子縮得更小些。

  「您剛才高談一個女人的榮譽和您父親的榮譽,您這樣談使我們很高興,因為想到在我們靈魂中,看起來已經不存在的這種高尚正直的感情,還存在于我們的孩子們的靈魂中,這是叫人很愉快的事。而且,看到一個年輕人在慣常要竊取女人榮譽的年紀裡卻能尊敬和保護它,總是一件叫人高興的事情。」

  德·瓦爾德緊抿雙唇,接緊拳頭,明顯地急於想知道這個開頭已預示不祥的談話下文如何。

  「那麼,」達爾大尼央繼續說道,「您怎麼膽敢向德·布拉熱洛納子爵先生談到他根本不認識他母親的事呢?」

  拉烏爾眼裡射出光芒。

  「哦!」他沖過來叫道,「騎士先生,騎士先生,這是一件屬￿我個人的私事。」

  德·瓦爾德惡意地笑了。

  達爾大尼央用膀子推開拉烏爾,說:

  「請別阻攔我,年輕人,」同時用眼睛逼視著德·瓦爾德。

  「我在這兒探討一個決不是用劍能解決的問題,」他繼續說,「我在一些曾經不止一次握劍在手的重視榮譽的人們面前探討這個問題。我特地選擇了這幾位先生。我想這幾位先生都懂得,決鬥的原因不論如何秘密最後總會被人知道的。因此我再一次向德·瓦爾德先生提出我的問題來:您究竟為什麼要冒犯這個年輕人,同時又冒犯他的父母親?」

  「但是我認為,」德·瓦爾德說,「話是可以隨便說的,為了支持這些說法,一個高雅的人可以採用所有合乎他身分的方法。」

  「噢,先生,請告訴我,一個高雅的人為了要支持一句惡毒的言語可以用哪些方法?」

  「用劍。」

  「您在這些言談中不僅缺乏邏輯,而且缺乏對天主的信仰和個人的榮譽。您把好些人的私生活公諸於眾,卻一點不談自己的。在我看來您的生活是很不尋常的。不過,任何風氣都要過時的,先生,決鬥的風氣也過時了,更不用說陛下還明令禁止決鬥。因此,為了和您的騎士的信念一致,您要向拉烏爾·德·布拉熱洛納先生道歉,您要向他說,您為自己說過的輕率的話感到懊悔,他家世的高貴和純潔不僅銘刻在他的心裡,而且表現在他的全部行為舉止裡。您要這樣做,德·瓦爾德先生,就象我,一個老隊長,剛才在您這個嘴上剛生鬍子的孩子面前所做的一樣。」

  「要是我不這樣做呢?」德·瓦爾德問。

  「那麼,可能會發生……」


學達書庫(xuoda.com)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