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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八


  「嗯!就為此事;作為我國堂堂君主的代表,竟眼睜睜看著一個英國人調戲我們未來的女王、王國的第二貴夫人,你說多丟臉?」

  「是的,你說得對,但依我看,白金漢不見得有多大危險。」

  「是的,但是這個人很討厭。他一到這裡不是差點兒使英國人和我們之間鬧出一場亂子來嗎?要不是你,不是你那令人欽佩的謹滇,你那非常堅定的態度,我們一定早已在鬧市中兵刃相見了。」

  「你看見沒有,他到底還是轉變了。」

  「是呀,的確是呀;因此我才感到驚奇。你低聲細氣地跟他講話。你跟他說了些什麼?你相信他愛她,說過這種情感不會輕易讓步,除非他根本不愛她!」德·吉什在最後幾個字上帶著很明顯的強調口氣,這使拉烏爾抬起頭來。

  一看就清楚,在年輕人那高尚的臉上流露出不愉快的神情。

  「我對他說了些什麼,伯爵,」拉烏爾回答,「我可以重複給你聽。請你聽著,我是這麼說的:『先生,您神魂顛倒,懷著想入非非的欲望,盯著你們君王的妹妹看,她不是您的未婚妻,她不是您的,也不可能是您的什麼人;您的行為冒犯了我們這些來把一位少女領到他丈夫身邊去的人。』」

  「你是跟他這麼說的嗎?」德·吉什紅著臉問。

  「正是這麼說的,我甚至還說得更多些。」

  德·吉什做了個手勢。

  「我對他說,『要是您看見我們中間有誰瘋瘋癲姍、鬼鬼祟祟,對已經指定要成為我們君王的夫人的公主,不是懷著最純潔的崇敬心情,而是不懷好意的話,你會怎樣來看待我們?』」

  這一番話對德·吉什來說非常有針對性,使他臉色發白,同時被這一突如其來的襲擊所懾服,不由得渾身打顫,他勉強將一隻手機械地伸向拉烏爾,另一隻手遮住自己的眼睛和臉。

  「可是,」拉烏爾不受他朋友這種神態的干擾,繼續說下去,「謝天謝地!人們說法國人沒有頭腦,卻能在如此重大的事件中判斷得這樣正確,表現得這樣鎮定,我又補充說:『記住,白金漢先生,我們這些法國貴族為了效勞君王,可以犧牲自己的感情,犧牲自己的財富,乃至犧牲自己的生命,什麼時候魔鬼用他的邪念慫恿我們做壞事,焚燒我們的良心,我們就隨時把它撲滅,即使要用鮮血去撲滅我們也在所不惜。如果能做到這樣的話,我們就挽救了三種榮譽:國家的榮譽,君王的榮譽,還有自己的榮譽。您看,白金漢先生就是象我們這樣做的,每一個正直的人都應該這樣。』喏,我親愛的德·吉什,」拉烏爾接著說,「我就是用這種方式對白金漢先生說的,對我的論斷,他也完全信服。」

  一直低著頭聽拉烏爾說的德·吉什,這時候才抬起頭來,挺起身體,眼睛裡閃著自豪的光芒,用他那興奮若狂的手握住拉烏爾的手,他原來冷若冰霜的臉,這時候也紅潤如火了。

  「你這一番話說得太好了,」他半硬咽地說,「拉烏爾,你稱得上是個勇敢的朋友,我感謝你,現在,我懇求你,讓我一個人待一會兒吧。」

  「你願意一個人待在這兒嗎?」

  「是的,我需要休息。今天,許多事情把我弄得心神不寧,明天,你來看我時我一定換個樣,不象今天這副樣子了。」

  「那好!這樣的話,我走了,」拉烏爾說完就離開。

  伯爵朝他朋友趨前一步,熱情地緊緊擁抱著他。

  然而,從這種友情的緊抱中,拉烏爾也能覺察到對方有一種強大的內心矛盾在緊張地激蕩著。

  夜涼如水,繁星滿天,多美的夜晚;暴風雨過去之後,和煦的陽光普照大地,生命復蘇,到處充滿著靜謐和安詳。天空飄著幾片如絲如縷的微雲,它那白裡泛藍的色彩,預示著隨之而來的是接連幾天吹著東風的美好天氣。在對著市政廳的廣場上,帳篷的巨大黑影被溶溶月色切成一塊塊,構成一幅黑白相間的鑲嵌畫。

  很快,全城都沉浸在夢鄉中,一線微弱的燈光從公主那朝著廣場的內室裡漏出來,這微弱而柔和的即將熄滅的亮光,仿佛一個似睡非睡的姑娘安靜地躺在那裡,等睡魔進入她的軀體後,火焰才會熄滅。

  布拉熱洛納走出他自己的帳篷,象個好奇的人,又生怕被人發現似的,緩慢地一步步走著。

  隨後,他躲在厚厚的帳篷的帷慢後面,在那裡一眼就可以將整個廣場收入眼簾,片刻間,他看到德·吉什帳篷的窗簾在顫動,接著向一邊掀開。

  窗簾後面映出德·吉什的身影,他的眼睛在黑暗中閃閃發光,灼熱地盯著公主那被內室的燈光照亮著的客廳。

  照亮這扇窗口的微弱的亮光是伯爵的星星。從他的眼神可以看出他整個心靈中的殷切渴望。躲在陰影深處的拉烏爾,看出有多少柔情構成的一條神秘奇妙的紐帶,把年輕使者的帳篷和公主的陽臺連結起來;這一條由強烈眷戀產生的堅韌的紐帶必定會帶來愛的迷夢,降落在伯爵用心靈的眼睛極其迫切地貪婪地窺視著的香衾中。

  但是,窺伺者不止德·吉什和拉烏爾兩人。對著廣場那一幢房子的窗戶也開著,這是白金漢住的房子的窗口。

  借這扇窗口射出來的亮光,可以清楚地看到公爵的剪影,他正懶洋洋地倚在雕著花、用天鵝絨裝飾的門檔上,他也在對著公主的陽臺遙送自己的仰慕和狂熱的愛情。

  布拉熱洛納禁不住微微一笑。

  「多麼可憐的一顆被愛情纏住了的心,」他想想公主,這樣自言自語。

  接著,回過來又想想王太弟,難免不帶幾分憐憫地說:

  「他是一個處在重重威脅中的可憐的丈夫。幸虧他是個顯貴的親王,有自己的軍隊可以捍衛他所擁有的東西。」

  布拉熱洛納對兩個求愛者的行動觀察了半晌;聽見馬尼康那如雷鳴般的鼾聲,他竟如此神氣十足地打起呼嚕來了,仿佛自己身上穿的還是那套藍色鑲金線的衣服,而不是那套紫色的。然後,布拉熱洛納轉過身來,聆聽著遠處微風送來夜鶯的歌聲。他滿懷傷感地—這是一種夜間常有的病—進屋休息,想著他自己的心事,說不定在布盧瓦城堡也有兩雙甚至三雙象德·吉什或白金漢一樣熱情奔放的眼睛在覬覦著他所祟拜的那個偶像。

  「蒙塔萊小姐這道防線也不是非常牢固的,」在一聲響亮的長歎後,他輕輕地對自己這樣說。

  第八七章 從勒阿弗爾到巴黎

  翌日,慶祝活動在城市財力許可範圍內,在人的腦子能設想的情況下以最壯麗、最歡樂的形式展開。

  在勒阿弗爾逗留的最後幾個小時,一切啟程事宜都已準備就緒。

  公主在向英國艦隊道別,向國旗致敬,表示對祖國的最後一次敬意之後,在護送隊簇擁下,在一片歡騰聲中,登上了馬車。

  德·吉什希望白金漢公爵和海軍司令一起返回英國;可是白金漢一再向太后聲明,說是讓公主幾乎是孤單單一個人前往巴黎,實在太不成體統。

  這一點很快就得到解決,由白金漢陪送公主去巴黎,年輕的公爵親自挑選了一批貴族和軍官作為他的隨從人員,這樣就組成了一支向巴黎進發的隊伍。沿途經過各個城鎮、鄉村,白金漢到處散發錢財,炫耀自己的闊綽,很惹人注目。

  風和日麗,天氣再好不過。法蘭西的景色又是那麼令人賞心悅目,尤其在行列經過的這段路上。春天把飄香的鮮花和綠葉撒在他們路過的地方。諾曼底以它成片的綠林,瓦藍的天空,銀色的河流,把自己裝點得象天堂一樣美麗,來迎接國王的新弟媳。

  一路上,到處都喜氣洋洋,令人陶醉。德.吉什和白金漢已把什麼都忘了,德·吉什擔心著怎樣去制止來自英國人方面的新企圖,而白金漢則一心想要喚起公主對故國更深情的眷戀,使她回憶起在那裡度過的許多美好日子。

  可是,唉!可憐的公爵發現,在公主的心目中,隨著對法國感情的不斷加深,對英國的形象日益淡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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