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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五九


  「不錯,不錯,」伯爵說,「從禮儀角度來講是很嚴格的,見鬼!真見鬼!我們沒想到這一層。」

  「唉!這對我來說,是個莫大的不幸,」馬利科爾納說,他臉色有點變了,「伯爵先生,這真是個莫大的不幸。」

  「我希望還有辦法補救,」德·吉什回說。

  「我的天!德.瓦爾德扯著嗓子說,「補救的辦法總是有的;可以封您一個貴族頭銜,我親愛的先生,馬薩裡尼紅衣主教閣下從早到晚,不管別的就是做這種事。」

  「噓,噓,德·瓦爾德,別嚷嚷!」伯爵說,「別開這種玩笑,做這種荒唐事對我們都不好,不錯,貴族身分是可以買得到,但是可悲的是那些身為貴族的卻並不感到可笑。」

  「噯呀!您真是個清教徒,就象英國佬說的那樣。」

  「布拉熱洛納子爵到!」一個僕從象在客廳裡通報那樣,在院子裡提高嗓音喊。

  「哦!親愛的拉烏爾,來,快過來!怎麼!你也是長靴馬刺的!那麼說,你也準備出發了?」

  布拉熱洛納走近那夥年輕人,以他特有的既嚴肅又文雅的神態向各位行禮,特別向他素昧平生的德·瓦爾德致意,後者看到拉烏爾出現,臉部表情變得出奇的冷淡。

  「我的朋友,」他對德·吉什說,「我來請您作伴。我推測我們該動身去勒阿弗爾啦?」

  「哦!那好極了!真是太好了!我們可以作一次絕妙的旅行。這位是馬利科爾納先生,這位是布拉熱洛納先生。哦!德.瓦爾德先生,我給您介紹。」

  年輕人不太自然地彼此致意。兩種性格從一開始就格格不入,互相排斥。德·瓦爾德顯得圓滑、敏感、城府很深;拉烏爾沉著、莊重、正直不阿。

  「拉烏爾,來,您想想辦法,讓我和德·瓦爾德的觀點好一致起來。」

  「在哪個問題上?」

  「在貴族身分這個問題上。」

  「這個問題,還有誰能比一個姓格拉蒙的更清楚?」

  「不要說恭維話,我只是想知道您的意見。」

  「至少應該讓我知道你們辯論什麼。」

  「德·瓦爾德認為人們濫用封號,而我呢,我認為封號對一個人來說是毫無意義的。」

  「您說得對,」布拉熱洛納鎮靜地說。

  「可是,」德·瓦爾德用執拗的語氣接著說,「子爵先生,我斷定我的觀點是對的。」

  「您的觀點是什麼,先生?」

  「我,我說,在當今法國,人們可以肆無忌憚地淩辱貴族。」

  「您指的又是誰呢?」拉烏爾問道。

  「我指的是國王他自己,他把那些朝三暮四,不是一心一意替他賣力的人聚集在他周圍。」

  「胡說八道!」德.吉什說,「我不知道您在什麼鬼地方看見這種情況,德·瓦爾德。」

  「只需舉一個例子就足以說明。」

  德·瓦爾德說著轉過身來,全身上下打量著拉烏爾。

  「你直截了當地說吧。」

  「你可知道誰剛被任命為火槍隊總隊長,這個差使可比貴族爵位還值錢,可以一步登天,登上法國元帥的寶座?」

  拉烏爾的臉一下子紅了起來,他已看出德·瓦爾德想把話題引到哪裡。

  「不知道,誰被任命了?不管怎麼說,這還是不久以前的事,在一個星期以前這個位置還空著,國王拒絕了王太弟的要求,王太弟想把這個位置給他的一個親信。」

  「諾!我親愛的,國王拒絕給王太弟的親信,那是因為要把這個位置留給達爾大尼央騎士,這個拖著長劍在前廳呆了三十年的加斯科尼小兄弟。」

  「請原諒,先生,我不准您說下去,」拉烏爾說,以極其嚴厲的目光逼向德·瓦爾德,「依我看,您根本不瞭解您所談及的那位高貴的人。」

  「您說我不瞭解達爾大尼央先生!嗨!我的天!還有誰不認識他?」

  「先生,認識他的人,」拉烏爾以更沉著、更鎮定的口氣接著說,「大家都這樣認為,如果他不象國王出身那麼高貴,這決不是他的過錯,他和世界上所有君王一樣勇猛,一樣光明正大。這就是我的意見,先生;而且,感謝天主!從我出生之日始,我就認識了達爾大尼央先生。」

  德·瓦爾德還想回嘴,德·吉什打斷了他的話。

  第八二章 王太弟夫人的肖像

  爭論趨向尖銳化,這一點,德·吉什完全清楚。

  情況也確是如此,在布拉熱洛納的眼神中流露出本能的敵意,德·瓦爾德的眼神中也有著挑釁的意圖。德·吉什不清楚是什麼原因使得他的兩位朋友如此針鋒相對,他一心在想如何來防止他已感覺到的一場糾紛,他們兩人不是這一個便是那一個,說不定兩個都準備著要動手攻擊對方。

  「先生們,」他說,「我們必須分手了,我一定得到王太弟那兒去一下。你們聽著,我們這樣安排:你,德·瓦爾德,跟我一道去盧佛宮;你,拉烏爾,留在這裡主持這屋裡的事,因為這兒的一切都是你出的點子,請你最後察看一下我起程前的準備工作。」

  拉烏爾帶著一種既不主動尋釁,也不怕挑釁的神態,點了點頭表示贊同,隨即坐在一張陽光下的長凳上。

  「很好,」德·吉什說,「拉烏爾,你就坐在這兒,叫人把那兩匹我剛剛買的馬牽給你看看;我要先聽聽你的意見,你認為滿意我才買下來。啊,請原諒!我忘了問你,拉費爾伯爵先生近況如何?」

  在提到拉費爾伯爵這個名字時,德·吉什密切注意著德·瓦爾德的神色,為了想看出他聽到拉烏爾父親的名字時,會有什麼表情。

  「謝謝您,」年輕人回答說,「伯爵先生的身體很健康。」

  一道仇恨的閃光掠過德·瓦爾德的眼睛。

  德·吉什故意裝出並不注意這種不祥的表情,仍向拉烏爾走過去,握住他的手說:

  「那麼,布拉熱洛納,我們不是說好了?到時你在王宮的大庭院裡和我們碰頭。」

  接著,他向德·瓦爾德示意跟他走,德·瓦爾德正站在一邊擺動著身體,把重心時而放在這條腿上,時而放在那條腿上。

  「我們走吧,」他說,「馬利科爾納先生,請您過來。」

  聽見這個名字,拉烏爾不覺為之一震。

  他似乎以前聽到過這個名字,可又一時記不起來是在什麼樣的場合下聽到的,儘管他一半心不在焉,一半在為和德·瓦爾德剛才的談話慪氣,他還是在那裡搜索枯腸想這件事;那三個年輕人已向王宮走去,王太弟就住在那裡。

  馬利科爾納明白兩樁事:

  其一,這幾個年輕人有話要交談。

  其二,他不應該和他們並肩齊走。於是他跟在後面。

  「您瘋了不成?」在離開格拉蒙府邸不到幾步遠的時候,德·吉什就對他的夥伴這祥說,「您攻擊達爾大尼央先生,而且是當著拉烏爾的面!」

  「那又怎麼樣?」德·瓦爾德說。

  「您的『怎麼樣』是什麼意思?」

  「怎麼,難道達爾大尼央先生是不允許攻擊的嗎?」

  「但您是知道的,達爾大尼央先生是赫赫有名的、勇不可當的四個火槍手之一呀。」

  「就算這樣,我也不懂為什麼就不准我憎恨達爾大尼央先生。」

  「他什麼地方得罪了您?」

  「得罪我嗎?就個人來說,沒有。

  「那麼您為什麼恨他呢?」

  「請您去問我父親的亡靈吧①。」

  「說真的,我親愛的德·瓦爾德,您令我吃驚,達爾大尼央先生絕不是那種把別人對他的敵視拋在腦後、置之不顧的人。您的父親,我聽人說,也是夠傲慢的。況且,任何深仇大恨都可以用槍用劍,可以用鮮血來洗刷乾淨。」

  「這是沒有辦法的事,親愛的德·吉什,我父親和達爾大尼央先生之間的宿怨由來已久,在我很小的時候,他就告訴我了;並且在我父親的遺產中,把這也作為一種特殊的遺物留給我。」

  「那麼,您說的這個仇恨是不是只針對達爾大尼央先生一個人?」

  「哦!達爾大尼央先生和他的三個朋友是難解難分的,在我對他的滿腔仇恨中,也不可避免地有一部分會沖著他們一夥;如果發生這種情況,請您相信我,他們也沒有什麼可以抱怨的。」

  德·吉什的一雙眼睛盯著德·瓦爾德看,年輕人那慘淡的奸笑使他震驚。不祥的預感掠過他腦際,他知道,王孫貴族之間大動干戈的年代雖然已經過去,現在不同的是把仇恨藏在心窩裡,而不是放在臉上,但仇恨並役有減少;笑,有時候充滿著陰險,意味著某種威脅。總之,一句話,父輩們用心來記仇或憑力氣來格鬥,到了兒輩,他們也確實用心來記仇,但他們的格鬥手段不同,只是憑藉陰謀詭計和背信棄義。

  當然,德·吉什相信拉烏爾決不會耍什麼陰謀詭計或背信棄義的,因此他在為拉烏爾的安全捏一把冷汗。

  正當德·吉什陷入這種陰暗的沉思中,臉上罩著一片愁雲時,德·瓦爾德已完全恢復了自主力。

  ①德·瓦爾德的父親是《三個火槍手》中紅衣主教黎塞留的手下,與達爾大尼央等為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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