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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四


  「如果您斷定他是法國最勇猛、最敏銳、最機智的人,那麼您的判斷算是正確的。」

  「那麼說,要不惜任何代價把他拉到我們這邊來。」

  「您指達爾大尼央?」

  「您難道不這樣認為嗎?」

  「我認為是這樣,不過您得不到他。」

  「為什麼?」

  「因為我們已經失去了時機。他曾對朝廷不滿,我們應該利用這一點,自那以後,他去了英國,在那裡,他對復辟作出了極大的貢獻,獲得了錢財;之後,他又重新替國王效勞了,喏!他之所以能替國王效勞,那是因為國王付的報酬優厚。」

  「我們可以付給他更優厚的報酬,那不就行啦。」

  「啊!先生,請允許我這樣說,達爾大尼央是個守信的人,一旦受諾言約束,他就不會違背信約。」

  「那麼,您打算怎麼辦?」富凱不安地問道。

  「眼前就是要避開這可怕的一擊。」

  「您說,怎樣才能避開呢?」

  「別焦急……達爾大尼央就要來向國王彙報他的使命了。」

  「啊!我們有足夠的時間來考慮對付。」

  「怎麼說?」

  「我猜想,您一定比他提前好多時間動身的,是嗎?」

  「差不多十個鐘頭。」

  「那好!在十個鐘頭裡……」

  阿拉密斯搖了搖他那蒼白的面孔。

  「看,那飛渡天際的雲朵,那劃破晴空的飛燕,可是,達爾大尼央比雲朵、比飛燕跑得還快;達爾大尼央簡直是卷著雲朵、飛燕一起飛的風。」

  「夠了,別再吹啦!」

  「我告訴您,這的確是個不同凡響的超人,先生,他和我年齡相仿,我認識他已有三十五個年頭了。」

  「那又怎樣?」

  「喏!我來算給您聽,先生,半夜兩點鐘我派杜·瓦隆先生來找您,杜·瓦隆比我提前八個鐘頭啟程。杜·瓦隆先生是什麼時候到達的?」

  「大概在四個鐘頭之前。」

  「那麼,您看得很清楚,我比他縮短了四個鐘頭,再說,波爾朵斯也算是個厲害的騎士一路上給他壓死了八匹馬,我路過的時候接二連三看見馬屍。我騎著馬跑了五十裡,可是我患痛風、腎結石,還有些我也不知道的病;為了怕勞累把我整死,我不得不在杜爾城停下馬來;我就改乘由四匹不停蹄狂奔著的馬曳著的車子,自那以後,我在車內翻來滾去,半死不活,幾次伏倒,時而癱在車側,時而靠在車靠背上,我總算到了,比波爾朵斯縮短了四個鐘頭;但是要知道,達爾大尼央不象波爾朵斯那樣有三百斤重,達爾大尼央也不象我那樣患痛風和腎結石,他不是一個騎士,而是個半人半馬的怪物。達爾大尼央,要知道,我動身來巴黎的時候,他正啟程去美麗島,就是這個達爾大尼央,儘管我比他搶先十個鐘頭,可他一定會在我到後兩個鐘頭之內到達這裡。」

  「可是,會不會發生一些意外?」

  「對他來說,永遠不會碰到什麼意外的。」

  「也許會因為找不到馬而耽擱時間?」

  「他比馬跑得還快。」

  「這是個什麼樣的人呀,我的天!」

  「不錯,這是個我喜歡和愛慕的人;我喜歡他,因為他善良,非常正直;我愛慕他,因為對我來說,他體現了人類能力的頂峰;可是,儘管如此,在喜歡他,愛慕他的同時,我又害怕他,提防他。因此,我繼續說下去,先生,簡而言之:在兩個鐘頭之內,達爾大尼央就會到這兒;您應該搶在他前面,趕快進盧佛宮,趕在國王見到達爾大尼央之前,先晉見國王。」

  「我對國王說什麼呢?」

  「什麼也不用說,就把美麗島獻給他。」

  「啊!德·埃爾布萊先生,德。埃爾布萊先生!」富凱嚷道,「多少計劃一下子全都完啦。」

  「放棄一個計劃,往往會導致另一個計劃成功!我們永遠也不應該失望,去吧,先生,快去吧。」

  「可是,我那經過精心挑選的駐防軍一下子就要被國王全換掉了。」

  「先生,這個駐防軍在進駐美麗島時是屬￿國王的,而今天,它是屬￿您的,所有的駐防軍只要佔領了半個月以後都會這樣的。讓它去吧,先生,難道一年之後您擁有的不是一二個團而是一支軍隊,您覺得不妥當嗎?您沒有看到,今天,在您手下的駐防軍,將來可以被調到拉羅舍爾、南特、波爾多和圖盧茲以及任何一個地方,他們將在那兒擁護您;去見國王吧,先生,快去吧,時間在流逝,那個達爾大尼央,在我們浪費時間的時候,他正象箭一樣在大路上飛馳哩。」

  「德·埃爾布萊先生,您知道您這番話象萌芽一樣正在我腦海裡生長、開花、結果;我這就去盧佛宮。」

  「即刻就去嗎?」

  「我只要求換衣服的時間。」

  「別忘了,達爾大尼央,他,用不著經過聖芒代,他可以直指盧佛宮,那又得扣除我們比他領先的一小時。」

  「達爾大尼央什麼都可以有,就是沒有我那些英國駿馬。二十五分鐘之內我就到達盧佛宮。」

  一秒鐘也投有浪費,富凱下令出發。阿拉密斯只來得及對他說:

  「請您回來也象去時一樣快,要知道,我在焦急地等您哩。」

  五分鐘之後,財政總監正飛向巴黎。

  這時候,阿拉密斯想知道波爾朵斯在哪裡休息。阿拉密斯走到富凱書房門前被佩利松擁在懷裡,佩利松剛聽說阿拉密斯到達,就連忙離開他的公事房來找他了。

  阿拉密斯用他知道得很清楚該採取的既莊重又友好的態度來接受他的恭敬和熱情的歡迎,走到樓梯平臺上時他倏地止步,問道:

  「樓上有什麼聲音?」

  確實聽見一陣沉鬱的吼聲,簡直象一隻餓虎或一頭心煩意亂的雄獅在咆哮。

  「喔!這沒有什麼,」佩利松笑著說。

  「可到底是怎麼回事?……」

  「那是杜·瓦隆先生在打呼嚕。」

  「當然羅,」阿拉密斯說,「也只有他能夠發出這祥的聲音。佩利松,請您讓我去看看,看他是否需要什麼?」

  「我是否可以陪您一起去?」

  「喔,當然可以羅。」

  兩個人一同進人臥室。

  波爾朵斯伸手伸腳地躺在床上,他的臉呈紫銅色,兩隻眼睛隆起,嘴巴張大,從胸膛深處發出的轟鳴聲把窗玻璃都震動了。他臉上繃緊的象雕像一樣浮凸的肌肉,他被汗水沾住的頭髮,他堅韌有力、微微鼓起的下巴和雙肩,使人看了難以不激起幾分讚美:如此魄力,神仙不如。

  波爾朵斯打呼嚕時,那赫拉克勒斯般的腿和腳把皮靴也繃裂了;他那龐大軀體的全部力量使他變得堅如磐石。波爾朵斯也象沉睡在阿格裡琴托①平原上的花崗石巨人那樣紋絲不動。

  在佩利松的命令下,一名隨身僕從忙著替波爾朵斯剪開皮靴,因為塵世間的任何力量也休想把它脫下。

  四名僕人把靴子當絞盤似的想把它拉下來,可是徒勞無功,白費力氣。

  這一切甚至沒能把波爾朵斯弄醒。

  他們把皮靴剪成碎片後才算脫了下來,他的腿重新被放在床上,人們又剪開他的衣衫,把他抬去洗個操,讓他在水裡浸泡一個鐘頭,然後給他換上潔白的內衣,讓他睡在用暖床爐暖過的床上,經過這一番努力和搬動,也許連死人也會感到不對勁,可是沒有能夠讓波爾朵斯睜開一眼或中斷一秒鐘他那怕人的管風琴般的呼嚕聲。

  ①阿格裡琴托:意大利西西里西南地名,該處有很多古建築,如朱庇特神廟、赫拉克勒斯神廟等。

  心腸如鐵,加上神經過敏的阿拉密斯,儘管勇猛出眾,原想不顧疲勞、和古爾維爾、佩利松一起操勞,可是力不從心,終於暈倒在他執意坐著的椅子上。

  人們把他扶起,抬到隔壁房間,一躺到床上,他那混亂的頭腦頓時平靜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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