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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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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波爾朵斯,波爾朵斯,我的朋友,」達爾大尼央嚷道,「您是一口充滿知識的水井,您是一泓足智多謀、博古通今的清泉,波爾朵斯,您不僅令我驚訝,簡直令我迷惑了。」 「我們到啦,」波爾朵斯說,以他一貫的謙遜把話題岔開。 「正是時候,」達爾大尼央心裡這樣想,「阿拉密斯的馬熱不可耐,渾身淌汗,象冰馬那樣在融化了。」 他們幾乎在同一瞬間進入城郊;可是還沒走滿一百步,就看到大街小巷香花綠葉撒滿一地,使他們十分驚訝。 在瓦納的老城牆上懸掛著最古老、最奇異的法國掛毯。 鐵陽臺上垂吊著長長的、綴滿花束的白色呢絨。 街上冷冷清清、空無一人,很明顯全城的居民都集中到某一場所去了。 百葉窗都關著,在懸掛物的庇蔭下,涼意滲透家家戶戶,這些懸掛物在它們的凸出部分和圍牆之間形成了拖得長長的黑影。 突然間,在一條街的拐角處,讚美詩的歌聲傳入剛剛到達的旅客們的耳鼓。透過象藍色的飛絮般向天空冉冉升起的香霧,和象雲霞那樣一直漫舞紛飛到樓房第二層的玫瑰花瓣,出現了一群穿著節日盛裝的人群。 高出這些人的頭頂,還可以看見十字架和各種旗帆,這是宗教的神聖象徵。 接著,在十字架和旗幟下面,好象在十字架和旗幟的庇護下,還可以看到不計其數的年輕姑娘,穿著雪白的服裝,頭上戴著矢車菊編成的花冠。 街的兩邊圍著行列,警衛部隊的士兵在行進,他們的槍管上和矛尖上都飾著花束。 這是一次宗教遊行。 這時候,達爾大尼央和波爾朵斯抑制著急於前進的極度焦急心情,以萬分虔誠、饒有興味的目光觀看著。在一百名耶穌會會士和一百名多明我會修士的先導下,在兩名副主教、一名司庫、一名辦神功神父和十二名議事司鐸的護送下,迎來了一頂富麗堂皇的華蓋。 領唱者的嗓門大得驚人,他無疑是從法國所有的歌唱家中挑選出來的,正如過去皇室軍樂隊的鼓手長是從帝國的所有彪形大漢中選出來的那樣;領唱者由另外四名似乎作為伴唱者的歌手簇擁著,他們的歌聲響徹雲霄,震動了所有的窗戶。 華蓋下面,出現了一張蒼白而高貴的臉,黑黑的眼睛,夾著幾根銀絲的黑頭發,嚴謹而秀氣的嘴,尖削而凸出的下頰,這顆頭異常莊嚴,戴了一頂主教的桂冠,這種頭飾,除了顯示出他那至高無上的身分之外,還帶有苦行主義和福音派默禱的味道。 「阿拉密斯!」當這張高傲的臉經過跟前時,火槍手情不自禁地高聲喊了起來。高級神職人員聽到這一聲喊叫不覺為之一震,簡直象復蘇的死者聽到救世主的聲音。 他抬起長著長睫毛的大眼睛,毫不猶疑地把視線移向發出叫喊聲的方向。 他一眼就看見在他近旁的波爾朵斯和達爾大尼央。 在達爾大尼央方面,仗著他那敏銳的眼光看到了一切,也抓住了一切。高級神職人員那幅全身像已經永不消逝地印入了他的腦海。 一件事使達爾大尼央特別觸動。 當阿拉密斯看見他時臉色頓時緋紅;就在這一刹那,在阿拉密斯的眼皮下凝聚著的既是主宰人的那種烈火似的視線,又是摯友之間那種難以察覺的、滿懷深情的目光。 阿拉密斯自然而然地低聲問自己: 「為什麼達爾大尼央和波爾朵斯一起到這兒來?他到瓦納來幹什麼?」 阿拉密斯看著達爾大尼央,見他並不因此而垂下眼瞼,就知道了他心裡在打什麼主意。 他深知他朋友的靈敏機智,生怕自己的臉紅和驚訝的秘密會被達爾大尼央識破。他還是那個和過去一樣的阿拉密斯,經常有秘密要隱瞞。 因而,為了消除那含有刺探意味的眼光,無論如何也要把這個眼光壓下去,就象一位將軍要不惜任何代價壓下干擾他的炮火那樣,阿拉密斯伸出他那漂亮白皙的手,手指上戴著主教戴的熠熠生輝的紫晶戒指,他舉起手來對空劈擊,劃著十字,給他的兩位朋友賜福。 也許是陷入沉思或心不在焉,達爾大尼央出於本能地蔑視宗教,根本沒有彎下身子去接受那神聖的賜福,波爾朵斯看見他這副神不守舍的樣子,便友好地把手按在夥伴的背上,向地面壓下去,要他躬身受賜。 達爾大尼央被壓得彎腰曲背,差點沒匍伏在地。 這時候,阿拉密斯已經過去了。 達爾大尼央象安泰①那樣,只是碰了碰地面,隨即扭過身來對著波爾朵斯,幾乎要跟他吵嘴。 但是,這個耿直的大力士的心意不能錯怪,這是宗教禮儀的靈感驅使他這樣做的。 此外,出自波爾朵斯之口的話,不是掩蓋他的思想而是進一步把它暴露無遺。 ①安泰:希臘神話中的巨人,海神波賽冬和地神蓋婭的兒子。格鬥時只要身不離地,就能從大地母親身上不斷吸取力量,所向無敵。後被赫拉克勒斯發現他的這一特性,把他舉在半空中擊斃。 「他真好,」他說,「給我們單獨賜福。他無疑是個聖徒,是個善良的人。」 達爾大尼央不象波爾朵斯那樣有信心,他對這句話沒有作出反應。 「您瞧,親愛的朋友,」波爾朵斯接著說,「他看見我們了,他本應隨著宗教遊行的步伐一步一步走去,象他先前那樣,但他卻加快了步伐,您有沒有注意,整個行列都加快了速度?他急於要來看我們,急於要跟我們擁抱,這個親愛的阿拉密斯!」 「那倒是真的,」達爾大尼央高聲回答。 接著,他又自言自語: 「這同樣也是真的,這只狐狸已經看見我了,也有了迎接我的準備時間。」 遊行隊伍已經過去,路也暢通無阻了。達爾大尼央和波爾朵斯徑直朝主教府走去,只見那裡人山人海,團團圍住府邸,人們都焦急地等著觀看高級神職人員歸來時的情景。 達爾大尼央注意到人群主要由平民和軍人組成。 他從這群擁護者的氣質中看出了他朋友的機智。 誠然,阿拉密斯不是個追求虛名的人,他不在乎那些對他毫無用處的人的愛戴。 婦孺、老朽,也就是說,這些通常跟在教士後面的行列,並不是他需要的行列。 兩個夥伴進入主教府十分鐘之後,阿拉密斯象個勝利者凱旋歸來似地回來了;士兵們象對待高級官員那樣舉槍致敬,老百姓與其說在向教會領袖施禮,還不如說在向朋友、恩主施禮更確切。 阿拉密斯象古羅馬元老院議員那樣,他們的府邸總是門庭若市。 在臺階下他和一名耶穌會會士交談了半分鐘左右,會士為了使談話更保密把腦袋鑽到了華蓋裡面。 然後他進入主教府,所有的門慢慢關上,人群也迅速散開,然而讚美詩、祈禱聲仍然在空中回蕩。 這是莊嚴美好的一天。塵世間的芬芳與天空的芬芳、大海的芬芳混合在一起。滿城都沉醉在幸福、歡樂和力量中。 達爾大尼央感到有一隻神通廣大的無形的手,它創造了力量、歡樂和幸福,到處散發芬芳。 「啊!啊!」他暗自說道,「波爾朵斯心寬體胖了,阿拉密斯步步高升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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