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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九


  在不出產石塊的地方把石塊運走,這對達爾大尼央來說可真是件怪事。他只好使出和藹的大尼央先生的渾身解數來向港口的老鄉們打聽這個奇怪現象。

  一個老漁民回答大尼央先生說,這些石塊當然既不來自皮裡阿克,也不來自沼澤地帶。

  「那麼,它們是從哪兒來的呢?」火槍手天真地問。

  「先生,是從南特和潘伯夫來的。」

  「那麼,運到哪兒去呢?」

  「先生,運往美麗島。」

  「啊!啊!」達爾大尼央嚷道,他用的語調就象當他和印刷工人談起他對鉛字感到興趣時用的驚訝語調一樣……「這樣說,他們在美麗島動工啦?」

  「可不是嗎!先生,富凱先生每年都要把他城堡的圍牆維修一次。」

  「難道圍牆倒了嗎?」

  「年深月久啦。」

  「謝謝您。」

  「事實上,」達爾大尼央暗自思忖,「這也是十分自然的事,所有的業主都有權維修他的產業。就象在我純粹為了維修而對『聖母像』酒館施工時,有人卻說我在加固這個酒館一樣。說實在,我認為有人給國王作假報告,國王很可能弄錯了……您應該承認,」他扯起嗓子對漁民說,由於使命的需要,迫使他扮演一個多疑者的角色,「我親愛的先生,您應該承認,這些石塊的運送方式很有點特別。」

  「有什麼特別?」漁人說。

  「它們是從南特或潘伯夫經過盧瓦爾河運來的,對不對?」

  「那是順流而下。」

  「我也不否認這樣方便;不過,為什麼不直接從聖納澤爾運往美麗島呢?」

  「嗯!因為這些平底駁船全是老爺船,經不起風浪。」漁民回答說。

  「這不是理由。」

  「請原諒,先生,看得出您從來也沒有出過海,」漁民不無輕蔑地補充說。

  「我請求您,給我解釋解釋這一切,我的好人。我好象覺得從潘伯夫到皮裡阿克,再從皮裡阿克到美麗島,就好象我們從拉羅什-貝爾納到南特,再從南特到皮裡阿克一樣。」

  「走水路最近,」漁民冷靜地回答。

  「可那裡有個拐彎呀。」

  漁民搖搖頭。

  「兩點之間,直線最短,」達爾大尼央接著說。

  「先生,您忘了海上有浪。」

  「好吧!就算有浪。」

  「還有風。」

  「唔!就算有風。」

  「毫無疑問,盧瓦爾河的流水幾乎可以把船一直送到勒克魯瓦西克。如果這些船需要檢修什麼的或者要增補水手,可以沿著海岸線到達皮裡阿克,而且,在皮裡阿克有一條相反方向的水流,可以把船送到兩裡半之外的迪梅島。」

  「我同意您的看法。」

  「從那兒,維萊納河的流水可以把船推向另一個島嶼,也就是奧埃迪克島。」

  「這我同意。」

  「那麼,先生,從這個島到美麗島的航線是筆直的。大海分成上游和下游兩股水流,象一條運河,象一面鏡子那樣在兩個島嶼間流過;而平底駁船就在這上面滑行,象一群鴨子在盧瓦爾河上游過似的。喏,就是這樣。」

  「不管怎樣,」固執的達尼央先生說,「路程可不短呀。」

  「噢!富凱先生就是要這樣做!」漁民這樣回答,作為談話的結束。在提到這個值得尊敬的名字時,他摘下頭上那頂絨便帽。

  達爾大尼央瞟了他一眼,目光象劍鋒一樣尖銳,可是在老漁民的心中看到的只有單純的信任;在他臉上沒有別的,只有滿足和冷漠。他剛才說:「富凱先生就是要這樣做,」就象在說:「天主就是要這樣做!」一樣。

  達爾大尼央進入這個地方已經相當深了;此外,那些平底駁船也已經離開了,留在皮裡阿克的只剩下一艘船,也就是老頭子的那一艘,看樣子這條船不經過好好的準備工作怕是難以再次出海了。

  因此,達爾大尼央摸摸他的菲雷,它又一次顯示了隨和的性格,提起四條腿踏在鹽田上,鼻子迎著把當地的荊豆和枯瘦的歐石南吹彎了腰的燥熱風兒重新上路。

  達爾大尼央到達勒克魯瓦西克時,大約五點鐘。

  要是達爾大尼央是個詩人,在他眼前將是景色如畫:這片一裡多長的廣闊海灘,漲潮時就被大海吞沒,退潮時呈現一片灰色,滿目荒涼,佈滿了珊瑚蟲和裹著疏疏朗朗白卵石的枯海藻,好象遼闊墳場上的累累白骨。

  然而,這個軍人,這個政治家,這個胸懷壯志的人卻沒有這份閒情逸趣去觀測天色,揣摩凶吉。

  對這些人來說,天邊緋紅象徵風暴;藍藍的天飄著白雲,意味著風平浪靜。

  達爾大尼央看見天空湛藍,微風吹過,鹽田飄香,說道:

  「我要趁這第一次潮汛就上船,即便是坐在一隻胡桃殼裡也要去。」

  在勒克魯瓦西克,如同在皮裡阿克一樣,他發現沿著海灘排列著大堆大堆的石塊。這一堵巨大的石牆,隨著每一次潮汛來時向美麗島的衝擊而逐漸消耗;這一切看在火槍手眼中,說明他在皮裡阿克的猜想和預測還是不錯的。

  是富凱先生要重新翻造圍牆?抑或是修築防禦工事?要想弄清楚就得親自去看一看。

  達爾大尼央把菲雷拴在馬廄裡,吃過晚飯就上床睡覺,次日清晨,到碼頭或到散滿鵝卵石的海灘上去散散步。

  勒克魯瓦西克有一個五十尺長的海港,港口有一座瞭望台,象一隻巨大的圓球蛋糕豎在盤子裡。

  平坦的海灘是盤子。幾百車的泥土拌和著鵝卵石加固起來,形成圓錐形,中間有迂回曲折的羊腸小道;大圓球蛋糕形成的同時,瞭望台也建成了。

  今天它是這個樣子,一百八十年前它也是這個樣子;只是先前的大圓球蛋糕沒有那麼大,也許那時在大圓球蛋糕的周圍看不見用板條圍起來作為裝飾用的柵欄,象扶手那樣沿著螺旋形小道一直通向小平臺;這些柵欄是個貧窮卻很虔誠的小市鎮鎮長修築的。

  在海邊的鵝卵石海灘上,三四個漁民在那裡談論著沙丁魚和蝦。

  達爾大尼央先生眼睛裡流露出很感興趣的樣子,唇邊掛著微笑向漁民們走去,問道:

  「今天出海捕魚嗎?」

  「要去的,先生,」其中的一個回答說,「我們只是在等漲潮。」

  「你們到哪兒去捕魚啊,朋友們?」

  「在海濱一帶,先生。」

  「那是最好的漁場嗎?」

  「噢!那要看情況;比方說在海島的周圍。」

  「可是,這些海島離這兒很遠嗎?」

  「不太遠,四裡路。」

  「四裡!也算得上是一次航海了。」

  捕魚人當面嘲笑大尼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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