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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三


  「請您解釋一下,」他用哽住的聲音說,「如果您已經拿到了錢,為什麼還要給我看這張憑證?」

  「因為您剛才那一番非常微妙的談話,親愛的柯爾培爾先生,國王陛下曾經命令我去領取一筆他十分樂意給我的季度補助金……」

  「是不是來向我領取?」柯爾培爾問。

  「不完全這樣。國王陛下對我說:『去找富凱先生,總監會給您的,如果他那裡沒有錢,那您可以去找柯爾培爾先生。』」

  柯爾培爾的臉豁然開朗,然而,他那可憐的容顏好象風雨欲來的天空,隨著閃閃的電光或漫天的烏雲,忽而陽光燦爛,忽而昏天黑地。

  「那麼……總監的錢櫃裡有錢嘍?」他問道。

  「怎麼沒有,還不少呢,」達爾大尼央回答……「這,您應該相信,因為富凱先生本來就該付給我一季度的金額,總數是五千利弗爾……」

  「一季度五千利弗爾!」柯爾培爾禁不住叫起來,就象富凱聽到準備付給一個士兵如此一筆鉅款作為酬勞所流露出來的震驚一樣,「那麼說您的年金總共是兩萬利弗爾羅!」

  「一點不錯,柯爾培爾先生。見鬼!您計算起來象畢達哥拉斯一樣快。不錯,是兩萬利弗爾。」

  「是一個財政總管的薪金的十倍,我向您道喜,」柯爾培爾帶著不懷好意的微笑說。

  「噢!國王陛下還為了數目太小而向我致歉呢,不過,陛下答應我,等以後他有了錢再補給我……好了,到此為止,我還有許多事要做。」

  「是的,然而,儘管這是國王陛下的願望,但總監不是已經付給您了嗎?」

  「和您一樣,與國王陛下的願望相反,拒絕付給我。」

  「我可沒有拒絕啊,先生,我只是請您稍等一下。您不是說富凱先生已經付給您五千利弗爾了嗎?」

  「是的,您可能就會這樣做,而且,而且……事情還不止是這樣……柯爾培爾先生,他比您說的還要好些。」

  「那麼,他是怎麼做的。」

  「他很客氣地給我算了一筆總數;還說,為了國王陛下,他的錢櫃永遠是滿的。」

  「一筆總數!富凱先生付給您的是兩萬利弗爾,不是五千利弗爾?」

  「是的,先生。」

  「為什麼?」

  「免得我到總監的出納處多跑三趟;因此,在我的口袋裡有兩萬利弗爾是嶄新的、閃閃發光的金幣。您看,我不是可以走了嗎?我不需要您幫什麼忙了,再說,我只是因為手續關係,才到您這兒來轉一轉的。」

  達爾大尼央笑著拍拍口袋,柯爾培爾看見他嘴裡露出三十二顆牙齒,雪白整齊,象二十五歲的青年人的牙齒那樣,這些牙齒仿佛用它們的語言在說:「把三十二個小柯爾培爾給我們端上來,我們樂意把他們全啃光。」

  毒蛇象雄獅一樣兇猛,隼和鷹同樣大膽,這是用不著說的,就連那些被人們稱之為膽小怯懦的動物,當他們在進行自衛時也會變得非常勇猛。柯爾培爾並沒有被達爾大尼央的三十二顆牙齒嚇倒,他拼命地頂住,他驀地說:

  「先生,總監先生沒有權這樣做。」

  「您這是什麼意思?」達爾大尼央反駁道。

  「我指的是您的那張付款憑證……您能否給我看看您的那張付款憑證。」

  「很樂意,請看。」

  柯爾培爾忙不迭地接過付款憑證,那副急切的模樣引起了火槍手的疑慮,尤其是有點後悔把付款憑證給了他。

  「哦,先生,」柯爾培爾說,「國王陛下的手令是這樣寫的:

  「見票即付達爾大尼央先生五千利弗爾,此款系朕同意支付他的季度金。」

  「不錯,是這樣寫的,」達爾大尼央裝出泰然自若的樣子。

  「那麼!國王陛下只給您五千利弗爾,為什麼他要多付給您呢?」

  「人家錢多唄,富凱先生又甘心情願多付給我,這一點別人就管不著了。」

  「那當然羅,」柯爾培爾帶著悠然自得的傲慢態度說,「但您忽視了會計的慣例,先生,當您需要付出一千利弗爾時,您該怎麼做?」

  「我從來也不需要付出一千利弗爾的,」達爾大尼央回答說。

  「那麼,」柯爾培爾惱火地嚷道,「如果您要付出一筆款子,難道您不是按照該墳的數目支付的嗎?」

  「這只能說明一個問題,」達爾大尼央說,「那就是您有您的一套會計上的特殊慣例,而富凱先生也有他的另外一套。」

  「先生,我那一套做法是正確的。」

  「我不否認。」

  「而您接受了不應該付給您的款子。」

  達爾大尼同,在的眼睛閃過一道亮光。

  「柯爾培爾先生,您只能說我接受了一筆現在還不應該付給我的款子,如果我接受了一筆全然不應該付給我的款子,我就犯了盜竊罪了。」

  對這個難以捉摸的問題,柯爾培爾不願意正面回答。

  「那就是說,您欠了國庫一萬五千利弗爾,」柯爾培爾出於極其嫉妒而惱怒地說。

  「那麼,就算我賒帳好了,」達爾大尼央用他那難以察覺的冷嘲熱諷回答說。

  「完全不是這麼回事,先生。」

  「好!那又是怎麼回事呢?難道說您想叫我退還那三卷金幣嗎?」

  「您必須歸還到我的金庫裡去。」

  「我,噢!柯爾培爾先生,別打這個主意了……」

  「先生,國王陛下很需要錢。」

  「而我,先生,我需要國王陛下的錢。」

  「即便這樣,您還是得歸還這筆款子。」

  「這就沒意思了。我常聽說,在會計方面,正如您所說的,一個出色的出納員從來不退還錢,也不收回錢。」

  「那麼,先生,我們等著瞧吧,看國王陛下怎麼說,我會把憑證給他看,這不僅證明富凱先生多付了他不應該付出的款子,而且連收據也不要了。」

  「噢!我現在才明白,您拿我的付款憑證,原來是這個道理,柯爾培爾先生。」

  達爾大尼央用含有威脅的口吻呼他的名字,可是柯爾培爾並沒有完全察覺。

  「將來您會明白它的用場的,」他在回答時舉起了夾在他指縫間的付款憑證。

  「噢!」達爾大尼央叫了一聲,以飛快的動作把單據搶了過來,「柯爾培爾先生,我現在全明白了,不用等到那個時候了。」

  說完,他把剛才機警地抓到手的單據藏進口袋裡。

  「先生,先生!您太粗魯了……」柯爾培爾嚷道。

  「算了吧!您看,是不是應該特別當心一個丘八的行動!」火槍手回答說,「請接受我的吻手禮吧,親愛的柯爾培爾先生。」

  在當面嘲笑了一番這位未來的大臣之後,他揚長而去。

  「這傢伙會喜歡我的;我不得不和他分手,實在可惜,」他念叨著。

  第六五章 心和靈的哲學

  對一個見多識廣、歷盡艱險的人來說,達爾大尼央在柯爾培爾面前的處境只不過有些滑稽可笑而已。

  達爾大尼央一路上都在取笑總管先生,從小田園新街一直笑到隆巴街。

  這段路很長,他也笑了很長時間。

  布朗舍自從他主人回來,自從拿到英國的畿尼以後,他大部分時間就象剛才達爾大尼央從小田園新街走到隆巴街時那樣,一直在笑著。

  「您回來啦,我親愛的主人?」布朗舍對達爾大尼央說。

  「不,我的朋友,」達爾大尼央回答,「我很快就要走,也就是說,我先用晚餐,然後上床,睡它五個鐘頭,等天一亮就跨上馬鞍……我的馬,有沒有喂一份半的配量。」

  「嗯!我的主人,」布朗舍回答說,「您知道得很清楚,您的馬兒是一家之寶;再說,我的夥計們一天到晚都在親它,還拿我的砂糖、小核桃、餅乾來填它。您與其問我有沒有喂它一份半燕麥,還不如問我超過十倍的分量會不會把它肚皮脹裂好一些。」

  「那好,布朗舍,那很好。現在,讓我們來談談和我有關的事,我是說晚餐,你看怎麼樣?」

  「晚餐給您準備好啦。一客熱氣騰騰的烤肉,外加白葡萄酒,螯蝦,還有新鮮櫻桃,這可是新上市的,我的主人。」

  「布朗舍,你是個最好的好人,那就讓我們來用晚餐吧,過一會兒我要睡覺了。」

  在進晚餐的時候,達爾大尼央注意到布朗舍有好幾次揉自己的額頭,好象要把藏在腦袋深處的想法儘快擠出來似的,達爾大尼央滿懷深情地望著這個可敬的、曾經和他患難與共的夥伴;然後,和他碰杯,說:

  「唷!布朗舍,我的朋友,有什麼事情叫你這麼難開口;見鬼!你就開門見山地說吧,這樣你會感到一吐為快的。」

  「是這樣,」布朗舍回答說,「看樣子您要出一次遠門。」

  「我不否認。」

  「這麼說,您有什麼新打算?」

  「也有可能,布朗舍。」

  「那麼,看來您又有了一筆新本錢可以拿去冒險啦?我願意拿出五萬利弗爾來投資,就放在您打算經營的這個念頭上。」

  布朗舍一面說,一面樂不可支,急速地搓著雙手。

  「布朗舍,」達爾大尼央回說,「可是事情有點麻煩。」

  「什麼麻煩?」

  「這個念頭不是我想出來的……我不能在這上面作任何投資。」

  這句話使布朗舍從心底裡發出一聲深沉的歎息。貪婪是個可怕的教唆犯;它會引誘人,就象撒旦在山上對耶穌做的那樣①;它一旦向不幸的人炫耀了世間所有的王國以後就不用擔心了,因為它清楚地知道,它已經把它的夥伴——妒忌留下來了,足以啃齧人的心靈。布朗舍已經嘗到了財富唾手可得的甜頭,而且已經欲罷不能了;他雖然貪得無厭,卻心地善良,他敬愛達爾大尼央,因此忍不住對達爾大尼央又叮囑,又關照,而且,一次比一次更懇切。

  ①《聖經》中有撒旦在高山上試探耶穌之說。(見《新約·馬太福音》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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