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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〇


  「你們儘管放心,可憐的人,」他說,「你們不會受那些卑鄙傢伙的威脅,承受那種可怕的酷刑。國王陛下判你們絞刑,你們只會被絞死。現在,把他們絞死,事情就完了。」

  「聖母像」酒店,再也沒有什麼可叫人擔心的事了。火已經被撲滅,水沒有就用兩大桶葡萄酒來代替。密謀分子從花園裡溜走了。弓箭手把受刑者拉到絞架前。

  從這時起,事情不會花太多時間。行刑者用不著講究藝術形式來操作,他快手快腳,一分鐘工夫就把兩個可憐蟲送上了西天。

  這時候,大夥兒把達爾大尼央團團圍住,向他祝賀,向他歡呼。達爾大尼央擦了擦額上流下的汗水,擦了擦還滴著鮮血的劍。他聳聳肩,看著腳下梅納維爾扭動著軀體,在作臨死前的抽搐。在拉烏爾帶著憐憫的眼神轉向別處時,達爾大尼央把吊著它們悲慘的果子的絞架指給火槍手們看。

  「可憐的傢伙!但願他們死時替我祝福,因為我曾經盡力營救過他們。」他說。

  這番話也傳到了那即將咽氣的梅納維爾的耳朵裡,一絲陰沉的冷笑掠過他的唇邊。他想回答他的話,可是,一用力就扯斷了他那根生命線。他斷氣了。

  「哦!這一切多麼可怕,騎士先生,我們走吧!」拉烏爾喃喃地說。

  「你沒受傷?」達爾大尼央問道。

  「沒有,謝謝。」

  「那好!你是個好樣的,見鬼!你有你父親的頭腦、波爾朵斯的胳膊。咦!如果波爾朵斯在這裡,有他看的。」

  接著,他若有所思地說:

  「可是,他現在在什麼鬼地方呀,這個耿直的波爾朵斯?」達爾大尼央嘀咕著。

  「走吧,騎士,走吧。」拉烏爾在一旁催他。

  「我的朋友,給我最後一分鐘,讓我去拿我的三十七個半皮斯托爾,然後,我就聽你的。這幢房子可是棵搖錢樹,但說真的,我寧願它在別的地區,即便少給我賺幾個錢,我也會更喜歡它。」達爾大尼央走進「聖母像」酒店時還在嚕蘇。

  第六三章 德·埃默裡先生的鑽戒如何落到了達爾大尼央手中

  正當這個人聲鼎沸、鮮血淋漓的場面在沙灘廣場出現的時候,這裡卻有一些人堵在花園的便門後面,他們把劍插入鞘內,正在幫助其中一個跨上鞍韁齊備、早在花園裡等著的坐騎;接著,這些人象一群受驚的鳥兒向四處飛散,有的番強越壁,有的喪魂落魄,在一片混亂中奪門而走。

  跨上馬背的人暴躁地用馬刺猛刺幾下,以致驚得那畜生差點兒越過圍牆;我們說,這個騎士縱馬飛馳,打橫裡穿過博杜瓦埃廣場,風馳電掣似的從大街上的人叢中閃過,一路上踐踏、碰倒、撞翻阻攔他的一切東西,十分鐘之後他到達了總監先生的門前。他氣喘吁吁,甚至比他的馬還要喘得厲害。

  修道院院長富凱一聽見馬蹄在石板路上傳來的響聲,沒等到騎士跨下馬背就已經出現在朝院子開的一個窗口。

  「怎麼樣?達尼康,」他半個身子探出窗外,問道。

  「啊!完了,」騎士回答說。

  「完了!那麼他們都救出來了?」修道院院長叫道。

  「不,不是,先生,他們已被絞死了!」騎士回答。

  「絞死了!」修道院院長先生重複了一遍,他臉色頓時發白。

  突然側門開了,富凱在套間裡出現,他臉無血色,手足無措,半張著嘴,發出既痛苦又憤恨的呻吟。

  他站在門旁,聽著院子裡的人在向窗口上的人說些什麼。

  「可憐的蠢貨!難道你們不跟他們拚?」修道院院長問。

  「象獅子那樣拚過。」

  「還不如說象個膽小鬼!」

  「先生。」

  「一百個手中有劍的軍人,如果能夠出其不意,攻其不備,就能抵得上一萬名弓箭手。那個喜歡充好漢、愛吹牛拍馬的梅納維爾到哪裡去了?他不是說要麼凱旋歸來,要麼戰死沙場嗎?」

  「啊,先生,他遵守誓言,已經戰死沙場了。」

  「死了!被誰殺死的?」

  「被一個扮成人的鬼,一個舞著十把閃光的利劍的巨人,一個一下子就把火撲滅、把騷亂壓下去,並在沙灘廣場的石板路上變出一百個火槍手的瘋子。」

  富凱抬起汗流如注的腦袋。

  「噢!利奧多·德·埃默裡!死啦!死啦!而我也落得個名譽掃地,」他咕噥著。

  修道院院長回過頭來,看見他的哥哥臉如土色,完全垮了,便勸他說:

  「別這樣!別這樣!」他說,「先生,這是命裡註定的,別這樣唉聲歎氣的。如果我們沒有成功,那是因為天主……」

  「別說了,修道院院長先生,別說了!」富凱嚷道,「您的辯解是褻瀆神明。把那個人帶到這裡來,讓他把這件可怕的事情詳詳細細地講給我聽。」

  「可是,哥哥……」

  「先生,請聽我的話。」、

  修道院院長擺了個手勢,半分鐘之後就聽見樓梯上傳來了腳步聲。

  與此同時,古爾維爾象總監的護守神那樣出現在富凱背後,他一個指頭貼在嘴上,仿佛在叮囑總監即便處在悲痛的狂瀾中也要謹慎小心。

  大臣完全恢復了泰然自若的神情,說明過度悲傷而碎了一半的心還能由人力來控制。

  達尼康來了。

  「您報告一下,」古爾維爾說。

  「先生,」使者回答說,「我們接到命令去營救囚犯,並要我們在營救的同時高呼:『柯爾培爾萬歲!』」

  「把他們活活燒死,是嗎?修道院院長先生?」古爾維爾打斷他的話。

  「不錯!不錯!這正是給梅納維爾下的命令。梅納維爾知道該怎麼做,只是梅納維爾已經死了。」

  這個噩耗對古爾維爾,與其說是悲傷還不如說是吃了定心丸。

  「把他們活活燒死?」使者重複說了一遍。好象他對這個命令有懷疑,不相信這個給他下的唯一的命令會是真的。

  「當然是把他們活活燒死羅,」修道院院長先生粗聲粗氣地說。

  「那好,先生,那好,」達尼康一面說,一面察看著這兩個對話人的神色,以便確定將實情相告會對他本人有利還是有害。

  「現在,您接下去講。」古爾維爾說。

  「兩名囚犯,」達尼康接著說,「應該被押送到沙灘廣場,可是狂怒的老百姓堅決主張要把他們燒死而不贊成絞死。」

  「老百姓有他們的道理。您繼續說下去,」修道院院長說。

  「可是,」那個人接著說,「正當弓箭手被沖散,廣場上的一幢房子起了火,這幢房子原來打算作為燒死罪犯的火堆用的;突然間,一個怒不可遏的傢伙,就是我剛才向你們提起的那個魔鬼,那個巨人,據說他就是這幢房子的業主,在一個青年人的幫助下把燒火的人從窗口拋出去,還慫恿一批在人叢中的火槍手一起動手;接著,他從樓上縱身一躍,就這樣落到廣場上,他拼命舞著手中的劍,就這樣,弓箭手重新獲勝,囚犯又被搶走,梅納維爾也因此喪命。囚犯搶走後不到三分鐘就處決了。」

  富凱儘管恢復了自製力,卻也無法控制自己,終於發出一聲沉鬱的悲歎。

  「那個人,您說的那幢房子的業主,叫什麼名字來著?」修道院院長問道。

  「我說不上來,我沒法看見他;我的崗位被指定在花園裡,我守在崗位上,事情的經過只是後來人們告訴我的。我接到的命令是等事情一結束,就飛快來向您報告所有這一切。根據命令我快馬加鞭,飛奔而來。」

  「很好,先生,我們沒有別的事要問您了,」修道院院長說。越是到了接近要跟他哥哥單獨相處時,他越是感到提心吊膽。

  「您拿到錢沒有?」古爾維爾問。

  「拿到一部分,先生,」達尼康答。

  「這是二十個皮斯托爾。去吧,先生,別忘了永遠要象這次一樣,捍衛國王陛下的真正利益。」

  「是的,先生,」這個人鞠了個躬,把錢放進口袋,走了。

  門剛在他身後關上,原來站著不動的富凱快步向前,走到修道院院長和古爾維爾之間站住。

  這兩個人都同時張大著嘴想說什麼。

  「不要申辯!也不要怪別人,如果我不是個魯莽的人,我就不會把營救利奧多和德·埃默裡的事交給別人去辦。是我一個人的罪,是我一個人應該受到指責並感到內疚。修道院院長,您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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