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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四


  「大人,我認識五十個這樣的女人,五十個能說會道的吹鼓手,她們將鼓吹您的慷慨大方,鼓吹您對朋友們的赤膽忠心,但到頭來,當她們毀滅自己的時候,她們會連累您,叫您遲早受到滅頂之災。」

  「我說的不是那樣的女人,佩利松,我說的是一個既高貴、又漂亮的女人,在她女性的頭腦裡卻有著我們男性的才華和冷靜。我說的那個女人,她的姿色足以使監獄的圍牆為之傾倒。她非常仔細,謹慎,不會令人懷疑她是受人指派的。」

  「那倒是件寶貝。」佩利松說,「這將是您給看守長送去的一件珍貴禮品。啊,大人,他將為此而丟掉腦袋,這很可能,不過他也情願,在閉眼之前還能享受這樣一番豔福,恐怕除他之外,誰也沒有這樣的福氣。」

  「我補充一點,」富凱說,「依我看,監獄的看守長的頭不至於會被砍掉,因為他有我給他備好的馬,可以帶著他逃跑;另外,到手的五十萬利弗爾盡可以供他在英國過既體面又舒適的生活;我還想說,那個女人,我的朋友,除了馬匹和銀錢之外,什麼也不要給她;佩利松,去吧,讓我們去找那個女人吧。」

  總監伸手去拉那根擱在車廂裡面的金色絲帶,卻被佩利松擋住了。

  「大人,」他說,「您去找那個女人,一定得花很多時間,就象哥倫布去尋找新大陸那樣,可是要完成那項任務我們只剩下兩個小時了。一旦看守上了床,我們怎麼能夠一聲不響就進得去?等到天一亮,我們又怎麼能秘密採取行動?走吧,走吧,大人,還是您親自出馬吧,今晚就別去找什麼安琪兒、什麼女人了吧。」

  「但是,親愛的佩利松,我們已經到了她家門口了。」

  「您是說,已經到了天使的門口了嗎?」

  「是呀!」

  「這,這就是德·貝利埃爾夫人的寓所!」

  「噓!」

  「呀,我的天啊!」佩利松嚷道。

  「您對她有什麼不滿?」富凱問。

  「唉!可惜沒有!就因為這才叫我失望。沒有,完全沒有……相反,我是說,為什麼我說不出她的壞話,可以阻止您去找她!」

  可是這時候富凱已經命令停車,而且車子已經停下來了。

  「阻止我!」富凱說,「世界上沒有任何力量能夠阻止我去向普萊西一貝利埃爾夫人說幾句恭維話,何況,誰敢說我們日後不需要她了?您陪我一道上去嗎?」

  「不,大人,不上去了。」

  「可是,佩利松,我不想讓您在下面等,」富凱真誠有禮地說。

  「大人,我不上去,您知道,我在這裡等您,也許您會快點下來……當心!您看,院子裡有輛車,說不準她家有客!」

  富凱朝踏腳板俯下身去。

  「再聽我一句話,」佩利松嚷道,「您行行好吧!還是先去監獄,等回來時再去找她吧。」

  「唉!佩利松,我只要五分鐘就行,」富凱回答時腳已經踏上寓所的臺階。

  佩利松呆在車廂裡,愁眉深鎖。

  富凱來到樓上侯爵夫人的寓所,把名字告訴僕人,只見僕人立刻顯出十分殷勤、十分尊敬的樣子來接待,說明這個名字在她女主人家裡一向是受到尊重和愛戴的。

  「總監先生!真太榮幸了!真是意想不到啊!」侯爵夫人邊嚷邊迎向前來,她臉色異常蒼白。

  然後壓低聲音說:

  「小心!瑪格麗特·瓦內爾在這裡。」

  「夫人,」富凱局促不安地說,「我有事要找您……有句要緊的話想跟您說。」

  他走進客廳。

  瓦內爾夫人站起來,她臉色更蒼白,比《嫉妒》①畫像上的女人還要蒼白,富凱白費勁地向她行了個最親切、最溫文的禮,而她,她只是向侯爵夫人和富凱回敬了可怕的一瞥。這種出自一個拈酸吃醋的女人的尖刻目光,就象一把刺向護胸甲上的弱點的鋒利尖刀。瑪格麗特·瓦內爾把尖刀對準這一對知心人的心窩裡直捅。她向她的女友行了個屈膝禮,向富凱行了個更深的禮,在呆若木雞的侯爵夫人和憂心忡忡的富凱還來不及想到攔住她的時候,瓦內爾夫人已經藉口要去拜訪好多人而向他們告辭了。

  她走後,留下富凱和侯爵夫人單獨在一起時,他一聲不響地跪倒在她膝前。

  「我是在等您,」侯爵夫人滿懷柔情,微笑著說。

  「噢!不,因為如果您是在等我的話,您應該先把這個女人打發走,」他說。

  「她來這兒還不到一刻鐘,再說,我根本也沒想到她今晚會來。」

  「那麼,侯爵夫人,看來您有點愛我羅?」

  「先生,現在不是談這個問題的時候,而應該談談您的危險;您的事情怎麼樣啦?」

  ①《嫉妒》:一幅以嫉妒為題材的畫,畫上是一個頭上蛇發直豎,面色青灰的女人。

  「今晚我準備到監獄去,把我的朋友救出來。」

  「怎麼救啊?」

  「用買通、引誘典獄長的辦法。」

  「他也是我的朋友,我能幫您什麼忙而不給您添麻煩嗎?」

  「噢,侯爵夫人,這您可是幫我大忙了;可您怎麼做才不至於受連累呢?如果為了我而讓您掉一滴眼淚,讓您臉上蒙上一絲愁雲,我就是拿生命、拿權力,甚至拿我的自由也難以抵償了。」

  「大人,請別再說這些叫我心碎的話了;沒有估計自己的力量就一味想為您效勞,這是我的不是。說真話,我是愛您的,就象愛一個親密的女友那樣,我感謝您對我體貼入微的關懷;可是,唉……!我永遠也不會做您的情婦。」

  「侯爵夫人……!為什麼呢?」富凱大失所望地喊道。

  「因為您太被人愛了,因為有許多人這樣愛您……」少婦低聲地說,「因為榮耀和財富的光芒會刺傷我的眼睛,而深重的苦惱卻會吸引它們;因為,總而言之,是我把您推回到榮華富貴中去的,在您光芒四射的時候,我甚至還不屑看您一眼,當災難在您頭上盤旋的時候,我卻象個狂熱的女人,可以這樣說,來到您身邊,投入您的懷抱……大人,現在您該明白我的意思了吧?重新幸福起來吧,也好讓我的心靈和思想重新純潔;您的不幸會使我墮落。」

  「噢!夫人,」富凱懷著他從來也沒有感受過的感情說,「即使我成為人類中最不幸的人,因此聽到了您親口說出您現在不願意說出的這句話,而那一天,您是被您那高貴的自私精神欺騙了;那一天,您還以為是在安慰一個最不幸的人,而實際上您卻是在向世界上最卓越的、最得意的、最有成就的人說:『我愛您』!」

  當佩利松氣呼呼、急匆匆地撞進來時,看見富凱正跪在侯爵夫人腳下吻她的手,他說道:

  「大人!夫人!我求求您,夫人,請您原諒我……大人,您在這兒已經有半個小時了……我!請你們二位別用責備的眼光瞪著我……夫人,在大人走進您房間的時候,有位夫人從裡面走出去,請您告訴我她是誰?」

  「是瓦內爾夫人,」富凱說。

  「正是她!我猜到是她!」佩利松嚷道。

  「那麼,又怎麼樣?」

  「哦!她面無血色,登上馬車。」

  「那跟我有什麼關係,」富凱說。

  「不錯,但她對馬車夫說的話就跟您有關係了。」

  「她說什麼呀,我的天主?」侯爵夫人嚷道。

  「去柯爾培爾先生府邸!」佩利松粗聲粗氣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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