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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二


  所有的人都不由自主地停住腳步;修道院院長的視線離開了窗口;第一批煙火的流星開始飛過樹梢。

  花園那邊傳來一陣長長的歡呼聲,吸引著總監也去欣賞一眼如此的良辰美景。

  他走到窗前,他的朋友們都跟在後面,注意著他最細微的心思。

  「先生們,」他說,「是柯爾培爾先生叫人逮捕並審判了他們,他還要處死我的兩個朋友。叫我怎麼辦才好?」

  「該死的!把柯爾培爾先生開膛剖肚,」修道院院長第一個搶先開口。

  「大人,我看,要去跟國王陛下談一談,」佩利松說。

  「您說國王,我親愛的佩利松先生,判處死刑的命令正是他親自簽署的。」

  「那麼說,得想個辦法讓死刑不能執行,只有這樣了,」夏諾伯爵說。

  「這不可能,除非買通獄卒,」古爾維爾說。

  「或者是典獄長,」富凱說。

  「今晚一定得讓囚犯越獄。」

  「你們誰去辦這筆交易?」

  「我,我帶錢去,」修道院院長說。

  「我,我帶話去,」佩利松說。

  「把話和錢都帶去。五十萬利弗爾給典獄長,看樣子夠了;但是,如果需要,可以增加到一百萬。」

  「一百萬!」修道院院長先生叫起來,「我用不到這一半就可以把半個巴黎洗劫一空。「

  「別吵吵嚷嚷的,」佩利松說,「典獄長錢一到手,兩個囚犯就可以逃之夭夭;他們一旦虎口逃生,就可以煽動柯爾培爾的仇人們,向國王陛下申訴,並可向他證明,他那輕率的判決就象以往所有那些誇誇其談一樣,是並不那麼可靠的。」

  「那麼,佩利松,您去一趟巴黎,」富凱說,「把兩個無辜的人給我帶回來,等到明天,看情況怎樣再說。古爾維爾,交五十萬利弗爾給佩利松。」

  「您要當心,別弄糟了,」修道院院長說,「這件事責任重大;該死的!讓我幫您一下忙吧。」

  「別作聲!有人來了;」富凱說,「噢!煙火確是太美啦!」

  這時候,煙火象燦爛奪目的雨花,從空中五彩繽紛地飄灑下來,把近旁林野的枝葉照得光華四射。

  佩利松和古爾維爾一起從遊廊的大門往外走;富凱和最後的五個密謀者一起跨進花園。

  第五八章 伊壁鳩魯①派的信徒

  富凱聚精會神,或者說是裝出聚精會神的樣子,在欣賞那光彩奪目的燈飾、那提琴和雙簧管如泣如訴的演奏、那花團錦簇、互相輝映的禮花;這些禮花把夜空映成一片黃褐色;樹叢後面,凡森那座輪廓模糊的主塔也被禮花的火焰照得分外清晰;我們可以這樣說,今晚的宴會並不比往常的缺少歡樂,總監不時向夫人們頻頻微笑.瓦特爾帶著焦慮、甚至猜疑的神態,殷切地看著富凱,好象在詢問,可是從富凱的眼神中,卻看不出對今晚款待嘉賓的各種安排有什麼不滿。

  放禮花的節目已經結束,賓客們紛紛朝花園和大理石柱廊方向散開。在如此優哉遊哉、懶懶散散的氣氛下,主人也幾乎忘記了自已的尊嚴,彬彬有禮地一味殷勤招待賓客。

  詩人們挽著手,分別走向樹叢,有的把青苔當墊子,乾脆躺下來,顧不得天鵝絨和呢面毛圈衣服被糟蹋,上面沾滿了小小的枯葉和細嫩的翠枝綠草。

  夫人們,三個一群,五個一簇地在欣賞藝術家的歌唱和詩人的吟詠,還有的人在聆聽幾位先生繪聲繪色地朗誦自己創作的散文,這些人既非優伶,也非詩人,也許是青春和孤獨賦與他們非凡的口才,使他們贏得了聽眾。

  「怎麼,我們的伊壁鳩魯大師役有降臨花園?伊壁鳩魯可從來不拋棄他的弟子的,他這樣做可就不對嘍。」拉封丹說。

  「先生,您一定要給自己加上伊壁鳩魯信徒這個美名,真是大錯特錯,」孔拉爾說,「的確,這兒誰也沒有提起過這位加爾熱特②哲學家的學說。」

  「咦!」拉封丹反駁說,「在他的著作中,不是寫著,伊壁鳩魯買了一座大花園,和他的朋友們安安靜靜地在那裡居住嗎?」

  「不錯。」

  「那好!富凱先生不也在聖芒代買了一座花園,我們不也都非常安靜地和他以及另外一些朋友一起住在那兒嗎?」

  「是的,您說得一點不錯;不幸的是,無論是花園還是朋友都不能類比。您說,富凱先生的學說和伊壁鳩魯的學說有什麼相同之處?」

  「那就是『歡樂帶來幸福』。」

  「還有呢?」

  「什麼?」

  「我並不認為我們不幸,至少我個人是這樣看的。一次盛宴,再加上有人好意,特地為我到我喜愛的酒店去買來的儒瓦尼葡萄酒;儘管有十位百萬富翁、二十位詩人參加,在長達一小時的宴會上,並沒有聽到什麼荒謬的言論,看見什麼愚蠢的舉動。」

  「我打斷您的話。您提起儒瓦尼酒和一次盛宴,您是這麼認為的嗎?」

  「我是這麼認為的。」

  「那麼,您可記得伊壁鳩魯大師是靠麵包、蔬菜和清水來養活自己和他的弟子們的嗎?」

  ①伊壁鳩魯(前341-前270):古希臘唯物主義哲學家。在倫理觀上,主張人生的目的在於避免痛苦,使身心安寧,故又被稱作享樂主義。

  ②加爾熱特:古希臘雅典一村鎮,伊壁鳩魯出生於此。

  「不一定吧,」拉封丹說,「親愛的孔拉爾,很可能您是把伊壁鳩魯和畢達哥拉斯①混為一談了吧。」

  「您,同樣也應該記得,這位古代的哲學家跟神明和權臣並不友好。」

  「啊!這我可不能同意了,伊壁鳩魯和富凱一樣,」拉封丹說。

  「別把他和總監先生相提並論,否則,您會加劇已在流傳的關於他,也同樣關於我們的流言蜚語,」孔拉爾激動地說。

  「什麼流言蜚語?」

  「說我們全是些壞法國人,對君主不冷不熱,對法紀充耳不聞。」

  「噢!我還是言歸正傳,」拉封丹說,「孔拉爾,您聽我說,這是伊壁鳩魯的倫理……諾,這個倫理,我想也可以這麼說,象個神話。凡屬古代的東西都多少帶有神話色彩。朱庇特①,只要我們稍加注意,就知道他也代表生命,阿爾西德③代表力量。這些字眼都明擺著的,說明我有道理:拉丁文的Zeus也就是Zèn,即生存,Alcide也就是alcé,即力量。那麼,伊壁鳩魯意味著溫情脈脈的關心,也就是保護;那麼,請問還有誰能比富凱先生更好地關心國家,更好地保護百姓呢?」

  「您說的是詞源學而不是倫理學。我說,我們這些現代的伊壁鳩魯派信徒,都是些牢騷滿腹的公民。」

  「哦!」拉封丹嚷道,「假如我們是一群牢騷滿腹的公民,那是因為我們沒有遵循大師的準則行事。請聽他的一個主要的格言:

  「『但願出個好首腦。』」

  ①畢達哥拉斯:見第183頁注。他提出「肉體是(靈魂的)墳墓」之說,並訂出一些戒律,宣揚遵守這些戒律即可使靈魂淨化。

  ②朱庇特:見第64頁注②,亦即宙斯(Zeus)。

  ③阿爾西德:是赫拉克勒斯又一個名字,希臘神話中最偉大的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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