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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九


  「相當於十年租金的價格,我親愛的拉烏爾,是一筆好買賣……我花三萬利弗爾買進這幢房子;它有一座朝著拉莫特勒裡街的花園;我把小酒店連同二樓以一千利弗爾租出;頂樓,或者說三樓,以五百利弗爾租出。」

  「真是這樣嗎?」

  「的確如此。」

  「一個頂樓能租五百利弗爾?可是這頂樓又不能住人!」

  「是不能住人,只不過,你看這頂樓有兩扇窗是對著廣場開的。」

  「正是這樣,先生。」

  「好,每當人們在這裡施車輪刑,絞刑,磔刑或者火刑的時候,這兩扇窗就可以出租,租金可以高達二十個皮斯托爾。」

  「喲!」拉烏爾厭惡地說。

  「那些事叫人作嘔,是嗎?」達爾大尼央說。

  「喲!」拉烏爾又重複一次。

  「不錯,是叫人作嘔,但事情就是如此……這些遊手好閒的巴黎人有時候真象吃人生番。我真不能想像這些人,這些基督徒,竟能做這種投機生意。」

  「就是嘛。」

  「至於我,」達爾大尼央繼續說,「如果我住這幢房子,在施刑的日子裡,我就把窗關起來,甚至把鎖眼也堵死;可惜我現在不住在這兒。」

  「可您不是把這個頂樓租了五百利弗爾?」

  「我租給那個黑心腸的小酒店老闆,是他一轉手又租出去的……因此,我剛才說的是一千五百利弗爾.」

  「年息五厘,」拉烏爾說。

  「對啊。因此我還剩下後面那些房子。我指的是貨棧、住房,還有年年冬天都淹水的地窖,我以兩百利弗爾租出去。還有那座很美麗的花園,樹木滿園,掩映在聖日耳韋和聖普羅泰兩座教堂的高牆與大門的陰影下,租了一千三百利弗爾.」

  「一千三百利弗爾!這是非常……」

  「事情是這樣的。我非常懷疑堂區的一個議事司鐸(這些議事司鐸全是克羅伊斯①),我懷疑他租用這個花園作為尋歡作樂的場所。他用戈達爾先生的名義租用……這個名字可能是假的,也可能是真的,如果是真的,他就是那個司鐸,如果是假的,那就是個陌生人,但這與我有什麼相千呢?他總是預付租金。因而,你剛才碰見我的時候,我正好有個想法,把博杜瓦埃廣場上一座房子買下來,這座房子的後面和我花園相連,這樣連成了一片,那就是一份很像樣的產業了。後來你的龍騎兵打亂了我的思路。來,我們沿著拉瓦納裡街往前走,直接去布朗舍老闆那兒。」

  ①克羅伊斯:呂底亞末代國王,古代巨富之一。

  達爾大尼央加快步伐,把拉烏爾帶到布朗舍住所。那是一間食品雜貨商讓給他老東家住宿的房間。布朗舍不在家,午餐卻已經準備好了。在這個雜貨商家裡,多少還保留著軍隊裡那種紀律嚴明、遵守時刻的習慣。

  達爾大尼央重又把話題拉回到有關拉烏爾的前途上來。

  「你父親管得你很嚴,是不是?」他問道。

  「正是這樣,騎士先生。」

  「噢!我知道阿多斯為人正直,只不過可能嚴了一些?」

  「他是個嚴肅的人,達爾大尼央先生。」

  「別擔心,孩子,萬一你需要幾個皮斯托爾的話,我這個老火槍手有的是。」

  「親愛的達爾大尼央先生……」

  「你偶爾也賭賭錢吧?」

  「我從來不賭錢。」

  「那麼一定是情場得意羅……你臉紅啦……噢,小阿拉密斯,喂,我親愛的朋友,這比賭錢還花錢。不錯,有人輸了就打架,作為一種補償。呸!那個愛哭鼻子的小國王對耍槍玩劍的人要罰款。這是什麼樣的統治,我可憐的拉烏爾,這是什麼樣的統治!當我想到在我們那個時代,人們把火槍手圍困在屋子裡,就象赫克托爾和普裡阿摩斯被圍困在特洛伊城裡一樣①,於是乎婦女們淚眼漣漣,四周的人取笑我們,五百個無賴拍著手,大聲呼喊殺!殺!可一個火槍手也沒受害。見鬼!你們,你們這些人是見不到這些的。」

  ①普裡阿摩斯是希臘神話中的特洛伊王,赫克托爾是他最得力的兒子。特洛伊戰爭中他們都曾在被圍的城市中英勇禦敵。

  「看來,您對國王有成見,親愛的達爾大尼央先生,您很不瞭解他。」

  「我?你聽著,拉烏爾,你每天每時,每分每秒都好好地記住我的話,我來預言一下他會怎麼做,紅衣主教死了,他會哭,那好,這一點他做得還不算太蠢,尤其是如果他不流眼淚的話。」

  「以後呢?」

  「以後嗎?他叫富凱先生支給他一份年金,跟著就到楓丹白露①去為那幾位芒西尼小姐寫寫詩,而王后將會跟這些人吵得天翻地覆。你知道,王后是西班牙人,而她的婆婆卻是奧地利安娜。我,我瞭解這些,我瞭解奧地利家庭裡的西班牙人。」

  「還有呢?」

  「還有嗎,因為刺繡品花費大,他把瑞士衛兵的銀飾帶扯了下來,以後還要讓火槍手棄馬步行,因為一匹馬一天要吃掉五個蘇的燕麥和乾草。」

  「噢,別跟我談這些了。」

  「這跟我有什麼關係!我已經不再是火槍手,不是嗎?哪怕讓他們騎馬,讓他們步行,讓他們拿刺刀、鐵釺,或者是長劍什麼的,甚至赤手空拳,這跟我又有什麼相干?」

  「親愛的達爾大尼央先生,我求求您,請別再跟我說國王陛下的壞話了……我可以說仍在替他效勞,我父親知道了我聽過這些冒犯聖駕的話會責怪我的,即便這些話出自您的口。」

  「你父親……哦!每一件壞事都是你這個騎士父親惹出來的。真見鬼!不錯,你父親是個好樣的,是個愷撒②,這也是事實,但他缺少預見性。」

  ①楓丹白露:法國北部塞納一馬思省一市鎮,位於巴黎東南六十五公里處,附近有風景優美的森林。法王弗朗素瓦一世在此建造宮殿後,成為法國歷代國王的行宮。

  ②愷撤(前100一前44):古羅馬統帥。

  「唷,好極啦!」拉烏爾笑著說,「看您要說我父親的壞話了,您曾經稱他為偉大的阿多斯,今天你有情緒,有了錢使您變得尖酸刻薄,正如貧窮潦倒使人脾氣變壞那樣。」

  「你說得對,見鬼!我是個廢物,講話顛三倒四,我是個可憐的老朽,是條鬆散了的捆草繩,是塊有破洞的護胸甲,是脫了底的靴子,是丟了小輪的馬刺;可是,你讓我高興高興吧,只要你說一句話。」

  「說什麼呢,達爾大尼央先生?」

  「你說,馬薩林原先是個鄉巴佬?」

  「他可能已經死啦。」

  「那麼,我說『原先』就更有道理了。如果我不認為他已經死了的話,我會要求你說:馬薩林是個鄉巴佬。說呀,你說呀,看在我的份上。」

  「好,我願意。」

  「那麼說吧!」

  「馬薩林原先是個鄉巴佬,」拉烏爾笑著對火槍手說了一遍,後者聽了好象在過他的大喜日子似地大笑起來。

  「慢點,」達爾大尼央說,「你只說了我的第一個命題,下面還有結論。你說,拉烏爾,你這祥說:『但是,我懷念馬薩林。』」

  「噢,騎士。」

  「你不願意這麼說,那好,我代你說兩遍……是的,你會懷念馬薩林的。」

  正當兩個人在邊笑邊討論著如何擬訂這個誓言的原則時,雜貨店的一個小夥計走了進來。

  「先生,有封信,是給達爾大尼央先生的。」

  「謝謝……唷……!」火槍手喊道。

  「是伯爵先生的筆跡,」拉烏爾說。

  「是啊,是啊。」

  達爾大尼央拆開火漆封口。

  信是阿多斯寫的:「親愛的朋友,國王陛下适才派人來看我,叫我設法找到您……」

  「找我?」達爾大尼央叫道,信紙從他手中落到桌子底下。

  拉烏爾把信撿起來,高聲地接著念下去:

  「請您速來……國王陛下急於要和您面談,並在盧佛宮等您。」

  「等我?」火槍手重複一遍。

  「咦!咦!」拉烏爾高門大嗓地嚷起來。

  「噢!噢!這是怎麼回事?」達爾大尼央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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