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大仲馬 > 布拉熱洛納子爵 | 上頁 下頁
九六


  房東給他照亮樓梯,格力磨聽出是主人的腳步聲,趕緊走過去迎接,談話就此中斷。

  可是,拉烏爾的話匣子已經打開,欲罷不能了,他溫存而又恭敬地握著伯爵的雙手說:

  「怎麼啦,先生,您連再見也不對我說一聲,就去作這樣一次危險的旅行,也不讓我用劍來協助您,而我,在我長大成人以後,就應該是您的一個幫手,再說,不正是您把我培養成人的嗎?啊!先生,您竟忍心讓我去接受一次永遠也見不到您的殘酷考驗嗎?」

  「拉烏爾,誰告訴您我這次旅行是一次危險的旅行?」伯爵反問道,一面將大衣和帽子擱在替他解開系劍搭扣的格力磨手中。

  「我,」格力磨說。

  「這是怎麼回事?」阿多斯嚴肅地問道。

  格力磨不知如何是好;拉烏爾搶著替他回答:

  「先生,不用說,我們的好格力磨只是為了關心您才把真情告訴我的,除了我,還有誰愛護您,支持您?」

  阿多斯不再吭聲。他向格力磨做了一個友好的手勢,叫他走開,然後坐在靠椅上,拉烏爾站在他跟前。

  「您的這次旅行,不管怎麼說,總是一次冒險……」拉烏爾繼續說,「刀劍,火焰,都曾經威脅過您。」

  「不要再談這個啦,子爵,」阿多斯溫柔地說,「我走得匆忙,這是事實;那是因為查理二世國王的公務需要我立即啟程。您為我擔憂,我表示感謝,我也知道,我可以信賴您……子爵先生,在我離開您的這段時間裡,您什麼也不短缺吧!」

  「不,先生,謝謝。」

  「我曾經囑咐布萊索瓦,只要您需要用錢就給您一百皮斯托爾。」

  「先生,我一直沒見到布萊索瓦呀。」

  「那麼說,您不需要錢用!」

  「先生,我那時還剩下三十個皮斯托爾,那是我賣掉了我在最後一次作戰時俘獲的馬匹所得的錢,另外,三個月以前,在跟大親王先生賭錢時,多蒙他的雅意,讓我贏了兩百皮斯托爾。」

  「拉烏爾,您賭錢……?我可不喜歡這玩意兒。」

  「先生,我從來也不賭錢,在尚蒂利①……大親王先生要我代他打牌……事情是這樣的,那天晚上,國王陛下那裡來了一個信使要找他,我只得遵命,這局牌我贏了,大親王先生要我收下贏得的錢。」

  「拉烏爾,難道說,這是親王府的習慣嗎?」阿多斯皺著眉頭問。

  「是的,先生,每個星期,大親王先生都藉故做一件對他某個紳士有好處的、諸如此類的事情,象這樣的紳士在大親王殿下那裡就有五十個之多,這一回剛巧讓我碰上了。」

  「那好,您去了一次西班牙?」

  「是的,先生,我作了一次非常有趣的旅行。」

  「您回來已經一個月啦?」

  「是的,先生。」

  「而這個月以後呢?」

  「這個月以後嘛……」

  「您幹了些什麼?」

  「我的公務,先生。」

  「您沒有到拉費爾去過。」

  ①尚蒂利:地名,在巴黎以北四十二公里,孔代親王的府邸在此。

  拉烏爾臉色頓時緋紅。阿多斯平靜地盯著他。

  「您不信任我是不對的,」拉烏爾說,「我臉紅,這我完全感覺到;我也控制不了。您向我提出的問題使我感到榮幸,也使我無比激動。我的臉紅,是因為激動,不是因為說謊。」

  「拉烏爾,我知道您從來不說謊。」

  「是的,先生。」

  「因此,我的年輕朋友,您錯啦;我是想說……」

  「我知道得很清楚,先生,您是想問我有沒有去過布盧瓦。」

  「完全正確。」

  「我沒去過;甚至也沒碰到您打算向我提起的那個人。」

  說這些話時,拉烏爾的聲音也顫抖了。對任何細小事兒都極為敏感的阿多斯立刻補上一句:

  「拉烏爾,您回答這個問題時好象很苦惱;您很痛苦。」

  「非常痛苦,先生;您不允許我到布盧瓦去,也不讓我再和德·拉瓦利埃爾小姐見面。」

  講到這裡,年輕人住口了。這個可愛的名字,念起來有多麼親切,不過是甜在嘴上,苦在心裡。

  「拉烏爾,這我可是做得對的,」阿多斯搶著說。「我可不是個粗野的或不公正的父親,我尊重真正的愛情;可是我想到您的前程……一個遠大的前程。一個新的統治期即將來臨,它好象朝霞一樣燦爛。戰爭正在召喚充滿騎士思想的年輕國王。這股英勇氣概需要有一大群沒有牽掛的年輕軍官,這些軍官將精神振奮地去迎接戰鬥,他們倒下時嘴裡應該呼叫的是『國王萬歲!』而不是『永別了,我的妻子!』拉烏爾,這些,您都懂得。儘管我的推論看來十分殘忍,我請您相信我,把您青春初期那慣於眷戀的眼神移向他處,在那個時期,無憂無慮,舒舒服服,把您的心腸也揉軟了,使您不能容納被人們稱之為榮譽和厄運的烈性苦酒。因而,拉烏爾我再重複一遍,您應該知道我的目的,我只是希望對您有好處,只是盼望能看到您茁壯成長,我相信您能夠成為一個出類拔萃的人。自己走吧,您會走得更好,走得更快。」

  「先生,您下命令,」拉烏爾回嘴說,「我只好服從。」

  「下命令!」阿多斯嚷道,「您是這樣回答我的嗎?我向您下命令了!啊!您歪曲我的意思,您根本不理解我的用心!我並沒有下命令,我是請求。」

  「不,先生,您是下命令,」拉烏爾執拗地說,「即便您只是請求我,您的請求也比命令還有效,我沒有再去見德·拉瓦利埃爾小姐。」

  「可是您感到痛苦!您感到痛苦啊!」阿多斯強調說。

  拉烏爾緘默不語。

  「您臉色蒼白,我看得出您在憂傷……難道這種感情真有那麼強烈嗎?」

  「這是一種激情,」拉烏爾回答道。

  「不……是一種習性。」

  「先生,您知道我經常出門,我已經離開她兩年。任何習性在這兩年的分離中也可能改變,我相信……諾!在我回來後,我對她的愛,不是更強烈,那已不可能,至少也和過去一樣,對我來說,德·拉瓦利埃爾小姐是個極好的伴侶,而您,卻是我塵世間的天主……為了您,我可以犧牲一切。」

  「您這就錯啦,」阿多斯說,「我對您已不再有任何權利。您已經到了可以自已作主的年齡了;您甚至可以不需要我的同意。再說,在我聽了您剛才對我講的這些話以後我也不會拒絕您的要求。如果您喜歡,您可以娶德·拉瓦利埃爾小姐做您的妻子。」

  拉烏爾跳了一下,可是又突然說道:

  「先生,您實在太好了,」他說,「您的讓步使我深為感激,然而,我不能接受。」

  「那麼,現在您拒絕啦!」

  「是的,先生。」

  「關於這件事,我再也不表示意見了,拉烏爾。」

  「可是對這件婚事,您心底裡卻總是反對的,您沒有給我選這門婚事。」

  「那倒是真的。」

  「那已足夠叫我不堅持己見了,我會等待。」

  「請注意,拉烏爾,您現在講的可是真話?」

  「我知道得很清楚,先生,我對您說,我會等待。」

  「什麼!等我死嗎?!」阿多斯異常激動地說。

  「噢!先生!」拉烏爾帶著哭聲喊道,「您怎麼可以這樣傷我的心,我從來也沒有做過惹您不高興的事情。」

  「親愛的孩子,那倒也是,」阿多斯緊緊地抿著嘴唇,儘量按捺住他快無法控制的感情。「不,我根本不想叫您難受,只是我不知道您說的等待是指什麼……難道您是等待您不再愛她嗎?」

  「啊!不是這回事,先生,不,我是等待您改變主意。」

  「拉烏爾,我想考驗一下,我想看看德·拉瓦利埃爾小姐是否也會象您一樣等待。」

  「先生,我希望如此。」


學達書庫(xuoda.com)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